己的事情完全绝望以后会有
什么样的结果。
“如水,”他怜悯地在周如水的耳边低声唤道,又轻轻地用手去触周如水的膀子。
周如水把脸掉过来,满脸都是黑云,眼睛里射出来忧郁的光。这使得吴仁民也害怕了。
“那眼光在问:——什么事情?……?……吴仁民想:难道可以告诉他,你对李佩珠的
恋爱完全绝望了吗?他不能够。他痛苦地把李佩珠看了一眼,又掉回眼睛来看周如水,同时
轻轻地在周如水的肩头上拍了一下。
周如水懂得他的意思,脸上又起了一阵痛苦的拘挛,他几乎要哭出声来,却又被一阵笑
声打岔了。
原来在他们用眼睛谈话的时候,张小川忽然拂了拂他的袍子,用庄严的声音说:“你们
女人的心肠也太狠了。你们看见别人自杀也不肯救他,还说自己没有错。幸好我不是那种没
有志气的男人。”
龚德娴先抿嘴一笑,接着就说:“小川先生,你不要这样说。那一次我就看见你跪在姐
姐的面前,姐姐躺在床上,脸向里面,你对她在说什么话。我不留心地走进来,就看见这个
情景。你连忙装出来在地板上拾东西,我也假装不知道。后来我看见你的眼角上还有泪珠。”
李佩珠第一个笑起来,后来连张小川夫妇也红着脸笑了。
“娴,你就在说谎。我们绝没有这样的事情。”龚德婉带羞地责备她的妹妹。
吴仁民也笑了。这时候高志元从外面走进房里来。他未进屋先嘘了一口气。然后他对每
个人笑了笑,又张开阔嘴问:“你们在笑什么?笑得这样起劲。”
“我们在谈恋爱问题,”张小川笑着回答,他很高兴高志元来给他解了围。
“提起恋爱问题就叫我头痛,”高志元把眉头一皱这样说。
龚德娴移到床沿上去和李佩珠坐在一起,把椅子让给他。他把椅子略略向外一拉,就坐
下了。
“亚丹呢?”李剑虹问。
“不晓得他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今天还要去几个地方,”高志元粗声回答。
“高先生今晚上一定动身吗?”李佩珠接着问。“什么时候上船?”
“我的行李都已经运到船上去了。人在十二点钟以前上去,明天早晨四点钟才开船。我
和亚丹约好在船上见面。”
“亚丹会到这里来吧,”李佩珠关心地问。
“不一定。我并没有听见他说要来。现在时候不早了,他还有许多事情,也许他不来
了。”
“我想和他谈几句话,”李佩珠略带失望地说。
“那么你就向高先生说,托他转达,不是一样的吗?”龚德婉带笑地对李佩珠说,她还
以为李佩珠要和方亚丹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话。
“好,说给高先生听也是一样的。高先生,我希望你或者亚丹到了F地以后写信给我。
倘使那边的情形好,希望你们能够给我找到一个位置。我也想做一点工作,做一点有益的事
情。”
“你真的要到那里去?”高志元惊愕地张开大嘴问道。他搔着乱发,用茫然的眼光看着
吴仁民,好像在问:一个女人的嘴里怎么会说出这样勇敢的话?
吴仁民默默地点着头,眼里泄露出赞许的意思。
“佩珠,你真的要到F地去?那个地方太苦,你不能够去,像你这样的女人是不能够去
的。”周如水差不多用了痛惜的声音叫起来。
李佩珠不懂他的意思。她的晶莹的亮眼睛惊讶地望着他,她热烈地分辩道:“我为什么
不可以去呢?高先生他们都去的。
男人和女人不都是人吗?况且那里一定也有不少的女人,她们可以在那里生活,我当然
也可以。我也想做一点有益的事情,我不愿意做一个脆弱的女性……爹,你愿意我到F地去
吗?”她很激动,最后就用哀求的眼光看她的父亲。
“佩珠,”李剑虹感动地望着她的激动的脸,他善意地微笑了。他温和地说话,他的声
音不再是干燥的了。“只要你自己愿意去,只要你下了决心要去,我当然也同意。我相信
你,我相信你的真诚的心,我相信你不是一个脆弱的女性,我相信你会做出有益的事
情……”他感动得说不出后面的话。他的声音抖得很厉害。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没有看见过
他像这样地激动的。他们惊讶地望着他的略带光辉的瘦脸。高志元和吴仁民对这个上了年纪
的人现在开始有一种不同的看法。
李佩珠从床沿上站起来,走到她的父亲的身边。她靠着他的身子站在那里,轻轻地唤了
一声:“爹,”接着感动地说:“只有你是了解我的,你是唯一了解我的人。”
众人看见这个景象都很感动,而且高兴。只有周如水一个人愁眉不展。他不敢看那一对
父女。他埋下头看自己的胸膛,他暗暗地对自己说:完了,一切的希望都消失了。他虽然在
这个房间里,他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在心里他的前途伸展出去,那前途也是一片黑暗。
吃饭的时候方亚丹果然没有来,大家也不再等他了。
“你先前回家去过吗?”在席上吴仁民坐在高志元的下边,说话很方便,他忽然想起一
件事情,低声问高志元道。
“回去过,”高志元短短地答了一句话,就端起杯子喝酒。
“没有人来找我吗?”
“找你?没有人。我在家里不过耽搁了十多分钟。”
“我想智君会来的。”
“吃酒吧,不要老是想女人。你明天不可以去找她吗?你陪我吃两杯酒也好。”
吴仁民也不再问话了,就陪着高志元喝酒。他想,前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