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不消片刻,从怀里传出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听说,你会唱戏。”
“会的。”她说。
“唱一段给老子听听。”
“听哪段?”
“你唱得最好的是什么。”
“霸王别姬。”
“那就唱这个。”男人说。
她犹豫了一下:“…你要去打仗了,唱这个不吉利。”
“不怕。”男人笑了,然后拍拍她的肩,放开了搂着她的手。
她顺从的下了床,从一边的衣架上拿起男人的披风系在身上,手腕翻转挽了个花指,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男人合着她的唱腔打拍子,其实他从没有听过戏,也不知道这出戏讲的什么,可她唱的好听,有着一股子带着媚的狠劲儿,听起来热热闹闹的,爽快。
她从一边的瓷瓶中抽出一条软软的花枝代替宝剑,旋转着落到地上,她的头发铺散下来,柔顺黑亮,配着纯白色的寝衣格外分明,这次她没有哭,反而是笑着的。
“唱的好听,你也好看。”男人说。
部队第二天一早就开拔,清晨的露水沾在男人的肩头,她踮着脚帮他擦了擦,然后歪着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四处看了看,最后指着院中一棵树说:“等桃花再开的时候,老子就回来了。”
她目送他出门,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腰间别着配枪,英姿飒爽,宛若天。
心里的那个小芽在这个瞬间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用藤蔓和树根包裹住了她柔软的一颗心。
她想告诉他,如果那床被子让她自己来绣,一定比成衣铺买回来的好看;她想告诉他,冬天酿的菊花酒就埋在院子里,其实以及可以喝了;她还想告诉他,今天其实是她二十岁的生日,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来日方长,她想着等他回来,不那么匆忙的时候,再一桩桩一件件的慢慢告诉他。
可他一直没有回来。
四合院的天空四四方方,比梨园大不了多少,男人带着部队走了之后整个院子瞬间就冷了下来,她环抱着臂,仿佛北平城瞬间就入了冬。
时间过的很快,春夏秋冬一轮一轮的飞速流转;可时间也过得很慢,因为院中那棵树一直都没有开出桃花。
她一个女人家,孤苦伶仃的在乱世里过活,四合院外面时而枪火齐鸣,时而一片死寂。她用一对珍珠耳环从人牙子手里换了个哑姑娘做伴,负责采购日常的必须品,而她从不出门,只安静的呆在房里,倚着那床鸳鸯被,安静的做着她的绣活,等着她的归人。
日子一天一天的溜走,杜见锋没有回来,可北平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一天北平城里突然变得嘈杂热闹,她被这声音感染了,放下了手中的绣活,打算出门去看一看。
城里的大街小巷都是人,她被人流推搡着往前走,她最后跟着人流停在了一个广场上,天安门城楼上站着一堆人,有个男人走上来,就着麦克风义正言辞的说了句什么,随即全城哗然,一波接着一波的呐喊浪潮冲击着她的耳朵。
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又觉得朦朦胧胧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随手拽住身边的一个人,问人家:“他的意思是仗都打完了么。”
旁边的人大声回答她:“是的,都打完了,以后也不会再打仗了。”
“那他们都是军人么?”她指了指广场上的方队。
“都是。”那人回答。
她看着深灰色的军服有些疑惑,她比划了一下:“那穿着墨绿色衣服,穿着马靴那群军人呢,一会儿也会走到这里来么。”
那人没说话,只面色古怪的看了看她,随后走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场盛典其实总的来说对她来说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她还是窝在那个小四合院里过着自己的日子,绣绣花,唱唱戏,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
守着一方院落,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院中的那棵树一直没有开花,只一年四季的长青着,不落叶。
后来突然有一天,四合院里冲进了一堆年轻人,他们砸东西,摔牌匾,把她从屋子里拉出来,骂她是**,是下九流的梨园出身的女人,在新社会主义的新中国居然还在院子里唱封建迷信的旧戏。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院子里升起了一人高的篝火,她漂亮的旗袍被丢进去,雪白的狐裘被丢进去,翡翠和珍珠也被丢了进去。他们说她是狐狸精,一个女人家家的有这么多钱,一定不是好东西。
她被压着跪在地上,木着脸看着面前的篝火,火焰窜得很高,离她也很近,炙热的火焰几乎要扑进她的眼睛。
可是她躲也不躲,也不挣扎,乖乖的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东西扔进火里一件一件的烧掉,她没有什么可心疼的,只是在想,等男人回来会不会说她太过奢侈,将这些好东西都祸害没了。
可她想了想,又觉得男人不会,于是也放下心来。
那群人砸完了,烧完了,似乎对她的配合表示很满意,没有再为难她,吆喝着走了。
她摸了摸腕子上的玉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进了屋。
那床鸳鸯被让她收进了火炕下的暗箱里,得以幸免于难,她把被子取出来,俯身用脸去蹭了蹭,轻叹一声:“哥,这场仗,你打的真久。”
可这床被子最后也没留下,因为没过多久,那群人又来了,这回他们气势汹汹的把她从屋里拽出来,用武装带去抽她,说她是反动派,她抬起头,发现人群最后站着的人有点眼熟,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哦,原来是那天在广场上搭话的人。
他们让她交代“问题”,她没有什么可交待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群人就骂她不老实,给她挂着木牌送到街上去游街。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不发一言,逆来顺受,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街上有人往她身上扔鸡蛋和菜叶子,冲着她啐唾沫,骂一些很难听的话。
她惊异的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