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从他眼中逝去,换了正午毒辣的太阳,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翘课已经发生了,索性继续坐下去。
他一边执拗地等,一边责怪自己执拗,坐到黄昏,坐到天黑了上灯,鱼都没有入河。
星空高悬时,淫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河岸渐渐爬满疯狂交配的人,蠕动的腥肉在白石上晾晒着月光。
“一群蟑螂。”任业忍不住嘟囔一句,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他这是到叛逆期了吗?总在胡思乱想。
他们就像蟑螂一样,叛逆的想法止不住往上冒……如果他出生在胶合纪就好了,2世纪有聚众淫乱罪,没有人会在美好的河畔猥亵他的眼睛。
父亲的咒骂犹在耳畔:“你不自己成家立业,将来指望我给你找媳妇?想都别想,你只配娶个物品!任家不会绝后,你一个人绝后!”
母亲的讥讽紧跟:“咱家都是生育人才,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
任业捂着耳朵站起来,想到自己终有一天要光裸在街上变成蟑螂,太阳穴就一阵剧痛。
他头痛地跨过层迭的肢体上岸,人群中闪过一个锃亮的光头。是她!?
任业拔腿追去,跑到离她三米的地方,看见熟悉的蓝色泳衣却畏怯了,他轻手轻脚靠近。
“你好,我想和你一起游泳……”他小声说。
任嫦藏在堤坝与河岸间的一块巨石后,死盯着人群,听见他和自己打招呼,头都没抬,一把拽得他蹲坐下来,和她一同隐身石后。
任业顺着她的视线往河岸望,看见交配的人就觉得头疼,可有别人在场,他还是得装装样子问:“是要检查避孕套吗?”
按照生育法,他们有这个义务。
任嫦直接伸出一根手指按来他嘴上,不让他出声了,紧接着她趴上石背后一根怪的杠杆……
猛然用全身力气下压杆柄!
河岸凭空翘起一块甲板大的金属,坑坑珰珰抖落一地碎石,正在交配的众人霎时被掀入河水,炸起连环噗咚。
“我检查个鬼!”任嫦拍石大笑。
任业惊愕地呆在原地,听水中此起彼伏的骂声,看白花花一滩饺子沸腾。
任嫦跳上石头大骂:“接着交配呀!怎么不交了?给别人留块清净地吧,连这儿都不放过,小鱼都被你们叫沉了!”
“抓住她!”比两人高很多的成年人提着湿沉的腿怒气冲冲翻上河岸。
任嫦冲任业狡黠一笑,自顾自往堤坝上逃跑了。
她想让自己背锅,任业却笑了,追着她奔上楼梯,越靠近,任嫦的身形越矮,一直缩小到自己腰间,两人终于踩上了同一级台阶。
原来是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子。
“你讨厌交配?”任业一边跑一边问。
“看见肉纹就想吐!生育肉纹最恶心!”任嫦愤愤道。
“区图书馆禁止交配,可以去那里躲清净。”任业很庆幸自己知道一件能让她快乐的事。
听见他的话,任嫦似乎认可了他作为朋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拉他钻进一条背街的小巷。
紧追在身后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往大路尽头撞去,小巷周围很快静了。
“图书馆?”任嫦喘匀气才继续说,“我应该进不去吧,没有肉纹,好多地方不让进。”
“原来你……”是物品。任业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任嫦鼻子朝天哼道:“有肉纹怎样?有阴茎又怎样?不过比我多块肉,真当自己了不起?”
任业笑了,真想把这话录下来给父亲听,他凭什么瞧不起物品?
任业摸一摸自己的唇角,这是今天第几次笑?有多久没这样开心笑过了,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
告诉她图书馆不查验肉纹,读书很有趣,他就提起斜挎包回家了。
回到家,任业顷刻变回一根不成器的阳具,被父亲拎进浴室暴打,挨完打,下周乖乖上完补习班才去河边。
今晚没人在这里交配了,他们全被任嫦吓跑了,只有一些同样喜欢河的人静静躺在石滩上,看月光。
月色下,任嫦从巨石后跳出来,牵起他的手就往河里冲。
“你在等我吗?”脚下石子颠簸,任业眼眶微红地笑起来。
他不是因为挨过打委屈才哭,那种事他都习惯了……是任嫦沾水的手攥在他伤口上,把他疼出生理性泪水了。
“我叫任嫦,你叫什么?”她的声音比月光明亮。
任业没来得及回话,脚下一空,就沉入了河水……
再睁眼,只见任嫦正在踩自己的肚子,边踩边哭:“你是傻瓜吗!不会水你游什么泳?”
他说不出话,嘴里一股股往外吐水,吐完就激烈地咳嗽起来。
“你真沉!把我手都拽痛了。”任嫦皱着鼻子擦眼泪。
“对不起,我今年才搬来,第一次见到河,看你浮在河里,以为自己也能浮在河里……”他撑着地坐起来说,“我叫任业。”
“阿业是傻瓜!”任嫦终于破涕为笑,从河里捧起水洗脸。
自己害她哭泣,现在她又在笑了,真好,这么快乐的人,最好能一直快乐,不要被自己的悲伤感染。任业跟着她笑起来。
“你笑什么?傻瓜!知不知道自己差点死了!”
任嫦跃入水中,两手合做三角,猛地向岸上的他推去水花,任业的卷发被打湿成一摊水草萎顿在头顶。
“阿业,瞧你的傻样子!”
分析人才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智力,父母指望他考上状元赚回名气,如今任业被接连叫傻瓜,却比被叫做分析人才更快乐。
那些肉纹从来都让他不快,不管是自己身上的,还是别人身上的。
晶莹的水花瓣瓣飞来,迎着她的视线,任业觉得,自己终于被当成一个人了。
不再是一根会思考的阳具了。
任嫦说,她想要结种纪终结,他就觉得她能做到。
任嫦说,河不叫河,应该叫江,小河会生长,总有一天能长成大江。
任业看着她,觉得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