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铁。
如厕归来,在父母房门口呆立好半晌,我终究还是回到了电脑前。
零点出头,盛夏般炎热。
第七个视频,m-DV-plk-20021221003。
「……她这个学校早不行了,啊,三年收不了这个数」刺耳的噪音,朦胧的黑暗,远处似乎有光。
「不至于吧,一年十来个学生还是有的,好歹十来年的老学校了」一番摇晃后,镜头总算稳定下来,扑面都是人腿。
应该是在桌子底下,远处是白色灯光下的一抹浅黄。
「可不,八七年还是八八年,十四五年嘞!」张岭口音的平海话。
背景有些嘈杂,细碎的言语裹挟其间,像是八宝粥中的莲子。
「大家再来点啥?」熟悉而洪亮的嗓音,「常老?」「嘿,行了行了,陈书记……」「妥妥了,陈书记,这一大桌都吃不完,别给大伙儿撑着了!」女声,末说先笑,边说边笑,说完还笑,这也需要功夫。
哄堂大笑。
其他人可以笑,但牛秀琴实在不应该笑,她这一笑起来就是一场大地震。
「我想想啊,应该是八七年,莜老师当名誉会长的前一年」「为咱们平海培养了多少人才!」张岭口音。
「那是以前,早两三年,啊,莜老师还在,后操场都租给二职高了,我看再过两年啊……」有人开始叹气。
「就剩咱们这些老古董了,啊,哈哈哈」「赵老师太悲观,红星剧场这两年戏曲还是占大头吧?」陈建军笑呵呵的。
「那是,那是」「节目精彩,好看,自然就有市场嘛」「那是,那是」「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评剧事业这几年也多亏了陈书记的支持和指导啊!」又是那个女声。
一干人开始附和。
乱哄哄的,感觉不是在饭店,而是在鸡窝里。
「不敢当不敢当,客套话就免喽,这个于私,咱是票友,于公,繁荣文化市场也是政府不可推卸的责任嘛!」有人开始鼓掌,叫好。
「真要说贡献,还是我们的凤舞剧团嘛,我们的张团长!」有人开始起哄。
「哎哎,可别这么说,」确实是母亲,可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又不太像,「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又是哄堂大笑。
饭局持续了好长时间,每隔几分钟就是一次哄堂大笑,真是一场欢乐的聚会。
而充斥我视野的却是些形态各异的黑影。
我甚至分不清哪双腿属于我的母亲。
后来他们又谈到红星剧场,说这次装修要配备什么音响系统、要扩增多少观众席等等,对这个话题表现得最兴奋的,当然还是小郑。
我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一旦放松下来,他脱口而出的就是家乡话。
所以他用张岭话说:「能在这样的剧场安营扎寨,那才叫好嘞!」理所当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陈建军很活跃,每个话题随着他的加入都会步入高潮。
或者换句话说,每个话题都在等待着他的加入,以便步入高潮。
我多么庆幸自己只是隔着屏幕的一个看客。
母亲话不多,只在他们谈到沈阳评剧院的某个新剧时才发表了一下看法。
她的嗓音在嘈杂的觥筹交错和氤氲的欢乐气流中说不出的怪异。
牛秀琴话更少,只是附和地笑两声,每当这时,画面就会夸张地颠动起来。
其他一干人等我也说不好是谁,可能是剧团的,更可能是戏曲协会的,倒是那个说起话来像鼓掌一样的女声隐约有点耳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干完最后一杯酒,陈建军说:「要不是常老年龄大了,今儿晚上还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们!」哄堂大笑。
起身,寒暄,整理衣物,依依话别。
大地震中,牛秀琴突然来了一句:「你俩等会儿,啊,我送完前辈们就回来」虽然不清楚她说的「你俩」是谁,我心里还是一紧。
「没事儿,我打车就行」不是母亲又是谁呢?「就是,还送啥,我们打个的,一道就走了」郑向东打个酒嗝,他似乎就站在母亲身侧。
「可不能耽搁陈书记的事儿,」有老头附和,「哪能又接又……」「这时段,车可不好打,又冰天雪地的」不等老头说完,牛秀琴就笑了笑。
突然而至的白光中,镜头有节奏地晃悠,不过巨大的摩擦声总算是消失了。
雕花木椅,雕花条几,白色暖气柜,拉近又推远。
还有女性穿着皮裤的丰满大腿,数次充满了整个画面。
这条腿当然属于牛秀琴。
「对啊,客气啥,都是老朋友,」陈建军边走边说,「就是让牛主任受累了」「看看有车没,要没车再说」母亲笑着,噔噔噔的,似乎向门口走去。
「把陈书记一个人撂到这儿哪行?」饱满似鲍鱼的中年女声哈哈大笑起来,「凤兰啊,你不跟牛主任顺路么,就陪陈书记等会儿,要不——我留下来?」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真搞不懂有什么好美的,我怀疑这帮人刚刚吃的是屎。
但争议就在这场大笑中归于沉寂。
熙熙攘攘的寒暄和脚步声后,周遭安静下来。
「这个李素琴,就那一张嘴!」好半晌,陈建军说。
没有母亲的声音。
「回屋坐呗」陈建军走来,几步后又停下,「凤兰?」母亲似乎长吁口气,一阵噔噔响。
「你看你,门都不关!」陈建军又走向门口。
突然「啪」地一声,他猥琐地笑了笑,母亲咂了下嘴。
陈建军关门很轻,只是咯噔一声响,就像他的脚步声。
母亲并没有坐下,她打镜头前一闪而过,好像倚在了窗台。
「再喝点儿?」陈建军出现在镜头里,蓝色牛仔裤。
倒酒声。
「剩下也是浪费」这么说着,他走向窗台。
「老拎着包干啥!放下——放下嘛!」「行了你!」窸窸窣窣中,母亲突然说。
「咋了嘛,」陈建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