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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都氏瓜分家财 成飙浪费继业

说,故此将都家舅舅,表正做了儿子,家财田产,一并与他。你我空自眼热,只落得没分。”

一姐听得这家话,就是钉钉牢眼睛,冰冻僵鼻子的相似,半晌声也不做了,暗想道:“老儿向来怪着我们,老娘须是爱我,虽然七伶八俐,常也落了我虚哄套子,每每沾染他些。目下便疏淡得个把来月,怎便抛撇了我?别事尤可,若继了都白木在家,我们真是皮外卵子,决乎水屑不漏,可不枉了向年趋奉!且不要慌,明早待我去看个动静,再作道理。”即唤丈夫安置。那冷祝原是浑帐的人,那里把此事放在心上?况兼出外月余,免不得欲火已动,这接风筵宴,不须说得。

次日,冷一姐一轿来到爹妈跟前。只道这番不比前了,谁知都氏一发相爱,女儿相唤未毕,便一把拖入里边,说张道李,冷疼热痛。一姐见娘热簇簇的,也便放出那播云弄雨的唇舌来。母子二人,真是《杀狗记》中柳龙庆对着胡子篆谈心,两人说得津津有味。一姐问父亲乞打之由,都氏又好似薛仁贵月下叹功、关云长单刀赴会的相似,直把自己雌威一五一十说得天花乱坠。一姐称羡道:“怪得你女婿不肯对我讲,道孩儿学了母亲手段,便要教训他。我想孩儿吃他一百年饭,怎学得我娘半些?爹爹也该是这样比较他才好。只周家老贼,再打他一顿方快。”

都氏道:“我老娘也有此意,可惜何院君与两个儿子再三求告,戏席赔话,故此轻放过他。”一姐道:“这也罢了,儿又闻得爹娘继了都家弟弟,女儿十分喜欢。为何娘不与我说知?敢是怪着女儿?”都氏道:“我的儿,我为何怪你?只因官事匆忙,第二日走马成事。你爹那里心肯?不过惧着母亲,勉强应允。故此各样不管,星星是我料理,一时失记,不曾接得你,娘也并无他意。我儿,你不要因我有了儿子,你便冷落了我,日后事体,你但放心,老儿那里?”

成珪即忙答应道:“女儿到来,务必要买些甚么食物。老娘要的,吩咐就是。”都氏道:“女儿不是别人,家下所有,尽可吃得。你且坐下,听我说来。”成珪臀尖略略掂椅而坐。

都氏道:“老儿,今日唤你,并无别说,只因你我年老,回头并无亲人,刚只一子一女。虽非自生,常言道:‘孝顺的便是骨肉。’如今诸凡事业,少不得俱是儿子所有,那做女儿的,岂不落空?论来手掌也是肉,手背也是肉,该把家事对股平分,但是子女有别,也须三与其一。你可将所有产业一一派出,也不必接得老周,这般费酒费食,只须你我均匀分析,趁早交与他们,完却一生之事,你的意下如何?”

成珪沉吟半晌,答道:“我既无子,所有产业,自然该付他人。但我年纪虽老,尚还未死,倘经分析,柄归他手,他若得产之后,事产兴隆,便夸自己力量所致,倒也还好,如或因有外来之产,漫不经心,不无颓败,那时供给不敷,彼此不乐,在我,责他不孝;在他,怪我不慈。上下乖违,彼此交怨,正是勒马临崖,收缰恨晚。偏又不死不健,拍手无尘,做个寿则多辱,老厌、老废成何体统?古人云:‘宁可一日无钱,不可一日无权。’老娘要分析虽是,只恐以后着为先着,难免旁观之诮,只待我死之后,任凭老娘主张;若或一日还活,这事实难从命。”

都氏道:“老儿差矣。你既知少不得是他人之物,何不早做个人情,也得儿女们欢喜,又免他的争忿,有何不妙?假如你若先死,人便欺我女流,便有许多议论,还留我老娘有些主意;若我先死,你便内无主掌之妇,外有欺瞒之人,弄得你没绪没头。管南失北。一遇拂意,不久泉下,那时五虎攒羊,做了个没主丧家。只图抢物争财,谁来管你尸首?只怕早晨一死,晚上家业已尽,刚剩你臭败尸骸,人人掩鼻吐唾。不若依我先识,趁着康健,均分派搭,致他两下无异,岂不是十全之策?”

成珪道:“就依老娘指教,把产业编作一册,除祭葬外,阄做三股,仍是老朽执掌,待我一死,就与他们收管。”都氏道:“只系多事,要晓得忙了一世,把这当家担子交与他们,一则可使他操持筹算,我和你又可眼见他们力量,又可于中调度他们;二则也讨得一日快活饭吃。也说道做儿女时,供养了父母,今日也做日父母,受受儿女供养,不枉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若依你,至死方歇,又何异于田坂里耕牛,驿路上驴马,到老奔驰!何苦,何苦!依我说,好好去取了一应文契账目到来,再也不必迟延了。”

成珪撑持不脱,叹了口气,忍不住两泪交流而出。来至帐房,把这许多文契账目,一一检点,不觉放声大哭道:“我成珪若得个小小孩子,决不到有今日!便有远房子侄,也不付与他姓。天呵!可怜成珪一世辛苦,今日老不贤逼勒,轻与他人。罢!罢!罢!我成珪该有结果,定须不做乞食饿殍,若或暮年该苦,只索由天!”把泪痕拭净,掇出一箱子纸札,一一抄誊名目,分文也不瞒落。原来凡百买卖挪借,俱系都氏经手,以是难于作弊。

不多时,三股派明。都氏一面着人去唤冷布袋,一面馆中唤出都飙。成珪道:“今日唤尔等来,并无他事,只为我两人年老,所有产业,免不得付与尔等,母亲恐防日后争执,今日特地派明,分与汝等,归身用度。但此产入手,便系己物,或守或变,我亦难管,也只要晓得区区得来时,须不似你二人今日的容易,便我死也瞑目了。你二人各执分单一纸,以为照证。”成珪写道:

立分单人:成珪。今因未及生子,膝下无人,老妻甚是着急,只得将产业派作三股,以二付与内侄都飙收掌,计开于后。

田若干亩,地若干亩,屋若干所,山若干亩,池若干口,解库二所,首饰器皿未派。

右分单付继男成飙收执

年月日押

成珪照式写下二纸,朗声读与妻子听过。都氏道:“有心如此,一发将文契交付他们收管。”成珪道:“罢!罢!有心做双空手,要这文契何用?”便双手递与妻子。都氏先理一宗,并分单一纸,递与冷祝道:“女婿,这都是丈人、丈母血汗得来,千万不可因而奢移,以辜我意。”冷祝道:“小婿极是省俭的,只冷粥呷碗,也会过了日子。”冷一姐错听,只道丈夫要呷碗的是酒,便发怒道:“贪嘴猢狲,刚刚有了产业,便要呷酒,过了今日,若不说明,后来怎生了得?若要吃酒,只不许得产!”

冷祝慌了手脚,那里分辩得出?亏了都氏,将女婿言语曲为解明,一姐方才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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