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
晨光里泛靛蓝幽芒。
「白露将至,朝雾愈寒啊。」吏部尚书陆文昭捻着银髯,指肚触到几茎霜
丝。
晨起才用乌香膏染就的青鬓,此刻洇出斑驳灰迹。
「礼曹所呈祥瑞册,已陈监国案前。」
礼部尚书崔明远摩挲牙笏螭纹,低声如蚁语,「终南现白麟,太庙栖丹雀,
皆天命之征。」
兵部侍郎王延龄腰间蹀躞金扣震响,「何须繁文缛节?直教黄口小儿写逊位
诏便
是。总角稚子,尚带乳息,啖个糖酥都要嬷嬷吹凉。」
「子茂过躁。」
陆文昭轻抚袖口蹙金云蟒,声若古井,「尧舜禅让,贵乎名器。三辞三让,
方合礼法。」
冠上梁冠垂下的青玉珠微微摇晃。
「礼法?」
户部尚书郑怀瑾眯起丹凤眼,「还不够周全?慕逆党羽尽诛,朝堂要津皆换
心腹,便连翰林院那群迂叟,都褪了三茬雪袍。」
「鄙夫陋识。」
御史大夫周勉紫袍微振,「白麟现则圣主出,赤乌至则旧朝替——这些是要
镌太庙金匮的。」
「金匮?」
王延龄嗤声如裂帛,「周大夫莫忘,不足来月,少主便要行开蒙,若用了新
元……」
秋风忽卷金铎,铜舌撞破死寂。
「断不可为!」
崔明远牙笏迸裂细纹,「冬至圜丘祭天,最宜行禅让大典。」
老眼掠过太庙方向,压低嗓音,「届时苍雪覆坛,正好掩去……」
余音戛然,众皆明其未竟之言——掩去幼主啼泣。
桂香骤浓。陆文昭抚掌轻笑:「说起慕英老儿……」
声若蝮信舐耳,「至死不知自己不过监国棋枰上的刍狗。」
「正是。」
郑怀瑾掸拭根本不存在的浮尘,「若无此獠,监国何来由头涤荡玉宇?」
周勉忽压低嗓音:「那厮在临刑前的血书……」
「哪来的血书?」
王延龄嗤笑如枭,「诏狱虿盆里的囚徒,十指尽断,舌根被剜——」
话音骤断,因见世子蟒纹曳地而来。
玄色蟒袍曳过露阶,在晨光中犁出鸦青迹痕。楚朝临把玩着青玉韘,寒光淬
得指节嶙峋若寒玉。众臣慌忙作揖,梁冠犀角相击,玎珰如碎玉。
「诸公雅兴不浅。」
楚朝临驻跸滴水檐,目光如刃扫过鹄立百官,「议祥瑞?」
陆文昭趋步近前,笏板险触蟒纹:「议冬至大祀之日行禅让典仪……」
「善。」
楚朝临截断谄语,「万不可逾年改元。」
蟒纹袖角掠过金扉,震落宿露如泪。
众臣股栗。崔明远拭汗如浆:「断无差池!太常寺正在赶制十二章服……」
「祥徵锦上添花耳。」
楚朝临抬手,青玉韘映着朝晖,「要紧的是——」
指尖轻叩汉白玉栏,「——不该留的,须焚作劫灰。」
这莫非要…
庭前寒鸦骤啼,众臣股栗如筛。
金钟忽鸣,惊起寒鸦。
「新朝年号……」
崔明远颤巍巍呈上紫檀匣,「拟有三:天授、承运、永昌……」
楚朝临已转身。朝阳为其侧颜熔金,蟒袍鳞纹泛着冷光:「这等琐事,何须
问我?」
轻笑没入晨钟,「父王常教诲——」
铁马声骤吞余音。发/布地址Www.④v④v④v.US然众皆辨其唇语。
分明是「天命在我。」
「世子殿下龙章凤姿,颇有圣祖遗风。」
陆文昭鹄立丹墀,目送玄鳞纹蟒袍渐次化入晨曦,「尤是那双瑞凤目,恰似
昔年……」
舌尖忽被烙铁烫般卷回,生生咽下「长乐公主」。
金铎惊风,众臣默然垂首,缄默里浮着不可言说的谶讳。
「说起长乐……」
郑怀瑾忽地前倾,獬豸补子映着曦光狰然,「昨核『夜上舟』承恩簿,
那位共侍寝二十七客,承露三十七度。」
夜上舟何地耶?老臣们以目相询,俱窥见彼此眼底浊浪。
是命妇褪翟衣委地效犬彘之姿的椒房,是贵女衔缅铃诵女诫的闺塾,更
是侠女经脉封银针,化作春宫二十四式的肉屏风。
司教嬷嬷精擅奇技:昼夜浸淫暖香丸,蜜蜡滴蕊宫凝颤,羊肠注膏启玄牝,
玉杵捣药润琼田。纵使玉洁与冰清,难逃春潮透重衫。
「说来明逢旬日。」
崔明远喉间骨珠滑动,牙笏抵住髀骨,「夜上舟花魁献艺……」
「今回抚琴者…」
「偏逢那人……」
「竟轮至她……」
豺瞳俱起绿芒。似见那抹清影在怀:冰魄瞳仁浸雾霭,啮破绛唇泄娇喘,最
是那支歪斜的羊脂簪,亟待亲手簪回蓬松鸦云鬓。
然宦海老狐最惜顶戴——盖因无人参透,晋王对那外甥女藏的,是存着饲虎
的狠,抑或豢雀的怜。
「当——」景阳钟裂晨昏。
「当谒龙颜。」陆文昭正了正犀角笏。
众臣整饬梁冠,齐望胭脂河方向——夜上舟飞檐翘角沐晨曦,恍若女子皓腕
悬梁。
正道是:群臣鸟散齐望东,朱阁深藏烛影红。
楚氏洛薰承凤诏,长乐封诰两代同。
母居明殿披霞帔,女陷永宵囚玉笼。
宫阙巍巍光不及,夜阑独对烛摇红。
碧瓦朱甍擎夜天,夜舟浮若鲲饮涧。千盏琉璃宫灯泼金入河,鎏金波泛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