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不对了,我和彩衣来到府里,多些日用花销倒也正常,为何算在胭脂水粉里面?。况且我随身嫁妆也算丰足,日常用度都是自给,怎的多出这许多?。」
女子转头问自己侍女,动作之间耳坠摇荡,说不出的精致好看,「彩衣,你平常可曾向刘管家要过银钱?。」
彩衣年岁不大,头上梳着双丫髻,闻言骄傲挺胸道:「不曾要过!。」
女子转头看了眼刘权,继续说道:「单这一项,就多出九两银钱,莫说我们主仆不用府里银钱,即便用了,却也用不到这许多,尤其去年以来,婆母心伤过度,每日以泪洗面,何曾用过胭脂水粉?。今年不过半年光景,已经用去二十五两,这却更是不对……。」
「这……。这几年胭脂水粉涨价也是……。也是有的……。」
一粒豆大汗珠顺着鬓角淌下,刘权懵然不觉,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些。
「我着彩衣去问过云宝斋,这两年间,胭脂水粉确实涨了些,但不过从五钱七涨到六钱,涨价尚不及一成……。」
女子深深看了眼刘权,继续说道:「这还单只胭脂水粉一项,其余诸如米面油盐、仆役薪水、房屋修整等等,我且细细算着,这几天再烦劳权叔过来对账……。」
不等刘权答话,后院传来阵阵轻咳,女子连忙起身迎到门前,却见门口走出两个女子来。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一身银灰色居家常服,面容苍白如纸,色憔悴不堪,面上不着粉黛,任旁边年轻女子搀着,不时轻轻咳嗽,显然身体有恙。
她面色萎靡,却依旧可见旧日美貌,眉毛微乱线条却是极美,双目无却也形状曼妙,唇瓣微白,若染上唇脂,定然亦是极美,尤其她病体欠安,憔悴中一抹淡淡成熟风韵犹自遮掩不住,举手投足间尚有说不尽的体态风流。
在她身边,那个年轻女子一身天蓝色罗裙,相貌同样精致,尤其面皮白里透红,脸上淡淡红妆,头上梳着丱发,面容与那年长女子颇有几分相似,只是下颌略短、脸儿略圆了些。
「娘,您怎么出来了?。早晨天凉,莫被风吹着了!。」
白衣女子上前扶住那病容女子,语中满是关切。
病容女子任她扶着,笑着拍拍白衣女子玉手,走到上首椅子坐下,这才说道:「刘权啊,这几日云儿替我管着家中账目,你可要多帮着她些,免得她年纪轻轻弄出了差错……。」
刘权赶忙拱手道:「夫人言重了,少夫人天资聪慧,于账目颇有天分,小的配合便是,断不会出错的……。」
「这便是了,你是府里老人,这里里外外一应事宜,还得你平常多费些心思,」
病容女子并不年老,饶是色憔悴,依旧难掩眉间风华,只是下人们叫惯了,她也便安之若素,微笑说道:「你且去忙,我们婆媳再说说闲话……。」
「是。」
刘权答应一声后退出门,一直走到后院,才觉出身后微凉,显然已是出汗湿透了。
正堂之内,病容女子待刘权去远,这才小声对那年轻女子说道:「你这孩子年轻气盛,怎可如此咄咄相逼?。」
白衣女子气愤说道:「他这几年吃里扒外,家底都快被他掏空了,再不管教一番,以后不得翻上天去?。」
「你且听为娘与你细说,」
病容女子无奈说道:「刘权昔年是和老爷一起长大的伴当,老爷走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些年,总要有他这般一个人忙里忙外才行,若泉安还在……。」
说起儿子,病容女子不禁悲从中来,眼眶湿润,抽泣说道:「泉安一去,留下你我婆媳二人,将来泉灵出嫁,偌大家业谁来支撑,你可想过?。」
「娘,您别难过了,不是您自己说的,泉安只是战场失踪,不见得真的……。」
洛行云话说一半便止住话头。
「朝廷已然旌表,即便未死,怕也难以回来了,为娘一直不让你和灵儿服孝,是为娘执拗了……。」
病容女子无奈摇头,「为娘有心让你改嫁,只是族中不允,却苦了你了……。」
洛行云轻轻摇头,她心思灵动,自然知道婆婆应白雪何意,便摇头一笑道:「媳妇既已嫁入陈家,自然应当守贞如一,岂可另嫁他人?。婆母您怜惜行云,行云却不是寡廉鲜耻之人,即便族中允许,行云也不愿改嫁……。」
应白雪摇头难过道:「你与泉安不过一日夫妻,为此便要搭上大好青春,实在是于你不公,为娘守寡多年,自知其中滋味,让你重走此路,着实于新不忍啊!。」
洛行云摇头苦笑:「命数罢了,云儿认命。」
母女婆媳三人一时无言,悲伤气氛弥漫开来。
洛行云三年前出嫁陈泉安,新婚第二日,丈夫便受征戍边,随后杳无音信,直到去年朝廷旌表阵亡将士,才知亲夫亡故,她也成了寡妇。
婆母应白雪同样命苦,守寡多年将一双儿女养大成人,眼见生活刚有转机,便又经受丧子之痛,去岁至今每日以泪洗面,身体每况愈下,长久如此下去,怕是早晚香消玉殒。
小姑陈泉灵年方十六,早年许下人家,如今兄长阵亡,夫家也毁了婚约,如今家道中落,怕是愈加难以婚配了。
家中一应账目平常一直是应白雪管着,只是她本来久在病中精力有限,又新有顾虑不敢过于苛责管家刘权,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锱铢必较,今日也是听闻儿媳与刘权堂前对峙,这才带病出来居中说和,免得矛盾激化,两边为难。
洛行云自然知道婆母意思,便要说话打个圆场,先将婆母送回房去再说,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吵闹,声音不远,显然就在府门之外。
「彩衣,你且去看看外面何故吵闹!。」
见婆母看来,洛行云转头吩咐丫鬟彩衣,命她出去看个究竟。
彩衣一熘小跑来到门口,拉开角门探头看了一眼,却见门口不远处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吵嚷不停。
「……。这孩子也是,怎能如此莽撞?。还撞到牛车上了!。」
「可不怪这孩子,那牛发了性子跑得快了,又从巷子里出来,直接将孩子撞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