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已经很深了。她再往下看,看到裤子上的血迹,零星几点,但她上下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伤口在哪里。
现代的医学发展已经十分先进了,别说这点淤痕,就是拿刀在手上剌一道口子,两天之内也能好全。可是他身上留的这些,一点掩饰都没有就这么摆在自己面前。她们就是故意的,她们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些事情,但要她对此一清二楚。
少女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压迫逼的喘不过气来,腿脚一软跌坐在地板上,眼前一片朦胧,什么看不清。她只能跪在地板上,一边用湿透了的袖子擦脸,一边伸手去摸他的脸。
尽管活的这样不人不鬼,他也很少生病,这次忽然的高烧,估计连他本人都没预想到。
他的整张脸都热的发烫,几乎要将女孩的指腹灼伤,呼吸也是沉重也急促的,两眼紧闭,眉头微锁。因为半路摔在草地上,头发上还缠结了几根枯萎的茅草,与地相撞的地方自然也是高高的肿起。温阮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她手忙脚乱地搬动他的身体,给他换个舒服点的睡姿,然后拿了套睡衣帮他换,接着擦洗身体,买退烧药降体温。
就这样前后忙活了几个小时,在上午八点多的时候,他醒了。
沉时睁眼的时候,自然是最想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这几天又是吃药又是发炎高烧,让他的意识开始混乱,以至于盯着破旧的天花板看了好久都记不起来这是自己家,最后还是转头看了眼趴在身边的少女,才反应过来。
“阮阮。”他一向平静且冷漠的眼里,终于混杂进了旁的情绪,它们是痛苦、不忍、自卑、自责、懊悔、挫败、无助。在它们准备转换成决绝的时候,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能是有人,那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孩。
想必这大半天的光阴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沉时自然猜不出她到底哭了多久,才能使两边的眼皮全都水肿起来,让她连睁眼都觉得疲惫。
但他没想过要替自己辩解,没什么好辩解的。他烂透了。他准备好的那么多预案里面,居然没有一个是可以用来应对当下的境况。我想,大约是因为,他从没想过能和她一辈子,所以也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只计划着,瞒到两个人分别的那一天就行,一直瞒到,他彻底走出她的生命。
可是谁能想到,他自顾自筑构出的表面平静会突然被这猝不及防的情况彻底击碎,所以,他的勇气,在他说完少女的名字之后,也同样在瞬间崩塌,所剩无几。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一躺一坐,静静地看着对方,谁也不敢先说话。他摸不准温阮现在的情绪,她猜不透沉时心里的想法。就是这么一刻,他们胸口冒出来的,都是这段关系已经完了的疼痛感,所以再一次默契的选择了自私地、贪婪地、疯狂地挽留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可是,事实已经摆在两个人面前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算面前是百尺深渊,是数十级的飓风,是几层楼高的巨浪,他们也得睁开眼认真的看清楚。所以,是温阮先开口的,她总是更有勇气一些。
“沉时,她们是谁?”少女的嗓音向来细小,此刻却充满了坚定的力量,似乎是想告诉他,今天这个答案,她必须要听到。没错,她确实脆弱不堪,可这不意味着她永远都是这样的人,一定有那么一天,她会做出改变,会在一瞬间成长,然后变得更顽强和无畏。
他觉得这样郑重的谈话,自己躺着不像样,于是坐了起来,准备伸手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但她不肯挪窝,眼如炬,要先听到他的回答。沉时没办法,只得用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答,“A级,一些在社会上有话语权的女性。”
果然是这些人。她心痛如割,仰头看着他也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在喉咙里的呜咽声即将冒出来的上一刻,飞快地抛出第二个问题,“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相信他们之间就是简单触摸形式的抚慰,肯定发生了性关系。按照他朋友说过的那样,这件事发生了不止一两次,也不知道具体维持了多久,可能几年,乃至数十年。按照那些人的脾性,按照那些人目中无人的态度,觉得自己有钱就能得到一切的想法,怎么可能放过他。
“我的程序在很久之前就修改过了,系统警报会有延时,在警报传到官方那边之前,我再手动抹除记录。”他尽量用温阮能够听得懂的话将这种极其恶劣的犯罪经过说出来。
少女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确信男人说出来的每个字她都听懂了,但是,她觉得自己一点儿也没听懂。
“还有呢?”她喃喃道。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他一定还有很多细节没说,所以今天就算是破罐子破摔,她也要把所有未知的都问出来,“在场那么多人,你不可能一次性把所有人的记录都抹除吧。”
这件事既然能一直被隐藏在光明之下,他们自然已经做到了万无一失。想到这些,她便再也笑不出了,嘴角不自觉的耷拉下来,抓着他的手指僵在空气中,左思右想,决定给他的犹豫再补一句猛料,“你继续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看着她一边说一边哭,情愈发低迷,也不敢再碰她,只给她再扯了几张餐巾纸,最后低头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的铭牌会被暂时摘掉。届时,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在她们的系统里留下记录。”
女孩想起来上次见到过的那一圈又一圈清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她一直以为是当年打铭牌留下来的,没想到原因落在了这件事上。
他们居然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为奸,做出这种目无法纪、有违常理的事情。
难怪,难怪说他没办法脱身了。他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受害者,而是整件事情的参与者,没他的努力,事情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等到有一天东窗事发,官方怪罪下来,资本自然可以把所有的责任摘的一干二净,只要他一个人来担。因为从头至尾,违法摘牌的是他,抹除数据的是他,修改程序的还是他。
她又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答应做这种事?”
为什么心甘情愿的当这个替罪羊。
别人的动机她都可以不理会,因为根本不需要多想,她们要的不过是纸醉金迷,爱欲横流,要刺激和狂乱的生活,要破除伦理的边界。但他沉时是为了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