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冷冷清清的月亮挂在天上, 倾撒下来的光也有些凉。
月光陡地浇冷了了疾原本如焚的急心,他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倒是有个冠冕堂皇的名目,要回来带走芸娘。可名目底下, 是有些暗暗的流光,他忽略不了的。他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月贞与蒋文兴,可撞见了, 也是忽略不掉的。
他当下只是震惊不已,还没来得及有过多的反应, 也没去惊动他们。等慢慢走到厅上去时,才有千头万绪渐渐涌上心来, 然而大多都是疑问。
霜太太也并没给他疑问的时间, 一见他便高兴得要不得,手舞足蹈地拉他入席, 接二连三地问他:“我的儿, 这大晚上的,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是回来给你贞大嫂子拜寿的?这回可要在家多住几天了吧?”
了疾给她揿在座上,抬眼见灯火环伺,照得人情恍惚,仿佛无数眼睛落到他身上。他家世不凡,自幼便受人瞩目, 即便出家为僧,也做了住持, 还是受人敬仰。可此刻这些灯烛照到他身上来, 他并不如常从容, 反而有些慌乱,生怕这些灯照见他坠在湖底的心,他只想沉寂在那无人之地喘口气。
也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霜太太杳遥的声音又荡回耳畔,聒噪得震耳发聩,“鹤年,你愣着做什么?一路下来饿了吧?饿了没有?”
霜太太使丫头端了个点心碟子在他跟前,不出所料他看也没看一眼,而是在人丛里睃了一圈,笑着问:“大嫂呢?怎的不见?”
他疑心方才在园中看见的只是一双幻影,心里期待着月贞会从眼前这堆脂粉裙衫里跳出来。可话音甫落,却见月贞是打门前进来的。
巧兰走去拉她,向了疾说:“你贞大嫂才刚回屋去换衣裳去了,这不就来了?还是贞大嫂子的面子大,前年我的生日就没见鹤年回家来。”
月贞看见他也是惊了惊,想不到他真能回来。她微笑着走过去,一时不知是喜是哀,向四下里笑笑,“这样说起来,还真是鹤年肯给我脸面。”
几个婆子听后一面附和,一面将月贞拥在座上,起哄着叫了疾向她拜寿。霜太太些微不高兴,想她的儿子除了她,都不该把别人放在眼里。
了疾立起身来,要了盅热茶,眼睛只管盯着月贞,嗓音稍显冷淡,“我以茶代酒,恭祝大嫂万事称心。”
那双锋利的眼睛把月贞看得疑惑,举起酒盅回他,“谢谢你。”
围屏后头又起了新戏,众人各自安席,了疾便坐在月贞这一桌上。月贞听着一番紧锣密鼓,心里也有些敲起鼓来,不安地扭头一看,发现了疾还在那里看着她,眼睛里的情绪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