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
你关以桑既是正统儒士,总是以祖宗的训诫整顿官场乱象。那其他人身上无关紧要的风月丑闻,在你身上便是能直接断送前程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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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关以桑并没有因此责备林行昭。
或者说,她出身卑微,向来只有一位夫君,对世族男子间争夺宠爱的方式并不了解。平凡人家夫妻同心,只因贫困同命相连。她不懂,一旦身居高位,成人上人,无论什么东西都可用作感情的筹码。
「也不是没有先例,」林行昭说,「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在外人面前做个样子就可以了。」
关以桑枕在林行昭的肩上,习惯性地依赖贤惠的郎君,依然保持着身体的亲密,仿佛从未有过分离。
「要做成什么样呢?」她问。
林行昭没有直接回答,「知寒觉得呢?」
被问到的官娘沉默了许久,林行昭甚至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她一向是到点就要休息的。
「这种事情还是你见得多。」关以桑稍微松了松他的怀抱,「若我这次还是全权交于你,行昭决定如何做呢?」
「我过门时,夫人只是新科探花娘子。如今夫人已是朝中一品大员,另娶一位侧室,排场比头婚大才是应该的,夫人认下便是了。」
关以桑问,「另娶?」
「士子虽非贱籍,但……」他不确定关以桑的态度,于是省下一部分没说,「抬进门的要是一位出身清白的士人少爷,自然不会再有其他的非议了。」
他见关以桑没有反驳,便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我姐姐家有位表弟,秀才娘子难产走得早,只留了两个儿子……哥哥是方仲园大人的填房,弟弟今年十七,品貌才学都是翘楚,任谁都不会有异议。」
好出身的少爷只愿意做正室,但母亲难产是极其不祥,受人歧视,多数还是给已有子息的女娘做续弦或侧室。这个人选巧得不可思议,林行昭刚知道时,还暗自感叹自己的运气真好。
「若是知寒有意,我就找个由头请他来府上一趟——」
「——那梅知呢?」
关以桑问。
「知寒舍不得他,另外买个宅子做外室养就是了。」林行昭说,「眼下要紧的,还是把那些折子压回去——陈大人的定礼已经晚了半月,夫人还是要为止机做好打算。」
他感到怀中的关以桑重重地叹了口气,刚想搂她更近,却被她挣脱了怀抱。
婚姻嫁娶是男子人生一等大事,做母亲的软肋便是孩子,儿子定亲,她自己的事情总可以往后放一放的……总可以最后不在意的。
这样才不白费他给亲家的那些巨额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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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以桑并不介意有关梅知的传言,然而原本纳侧的事情,确实是因此耽误了。
她还未向梅家长辈下聘,自己却先收到了未来亲家的订婚礼。
止机的新母是新任户部尚书的陈宣舟。陈家长女慧群刚满十八,是国子监生中的魁首,谁见了都要夸赞前途无量。这门亲事无论谁看都是金玉良缘,也只有梅知对此颇有异议。
「可是止机过了中秋才不过十一,妻主要比他年长七岁。」
这话本没有什么,可是说话的人是梅知,关以桑就有些哭笑不得。
「梅公子,」她抿了口茶,「你不过比陈小姐大两三岁,却跟了人家的川母。」
「这……」梅知一时语塞。
关以桑伸了个懒腰,示意梅知到她身边来。
最近政务繁忙,她本来很少在家,其中大部分时间还要花在林行昭身上,与他商量儿子的婚事。与梅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到今日难得有空,肯定要补回之前不得已的忽略。
「读书的官娘考取功名前少有生育,孩子的生父又要二十出头,差七岁正好算合适。」关以桑向他解释道,「若是与妻主同岁,女方仕途有些波折,便把男子耗到了三十岁。小姐肯定想再娶左郎君,生下的孩子也不一定归正夫养,万一妻主遭遇不测,那……我又怎么舍得让止机吃这样的苦。」
梅知似懂非懂地点头,心里并不服气。
他的目光偶然瞥见了林行昭的生辰礼物,立马给自己找到了好理由:「止机给人做正郎君,怎么和我一样?林郎主不过比您小一岁。」
「这倒不是我夸口,可是成亲那时,人人都断定我廿六便能中进士。」
「真的?」
「嗯,」关以桑点头,「真的。」
但梅知还在想着止机和长他七岁的陈小姐,「夫人位极人臣,养个老儿子怕什么。」
关以桑不可置否,「止机漂亮又温柔,让他一辈子躲在深闺,似乎也是不公平的事。」
这个理由说服了梅知,他有些懊恼,或许还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爱徒继子。
「少爷的婚事当然要讲究门当户对。一是对方配不配,二是世上容不容,还要考虑后续的好处……成亲也跟谈生意似的,真正该做的全是赔本的买卖。」
这话已经不是在评论止机的婚事了。
关以桑明白他的怨气,安慰道:「我是桑农的女儿,你是秀才的儿子,确实是我高攀了。」
「说什么呀!」
关以桑把他搂得更紧些,「我说,常人困于世俗而不知真情,婚姻大事皆是夺利的手段,总会有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夫人在找借口吗?」梅知立刻问。
「是,也不是。」关以桑承认,「平常人总是身不由己,然而不是我骄傲自满……本官却也不是平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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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以桑唯一的妥协只有推迟婚事,暂时没法给梅知名分,然而梅知并未迁至别处。
在内宅见面,总觉得是在林行昭眼底偷情私会,怎样都不得自在。梅知于是总往他管不到的地方跑,甚至偶尔还住在关以桑书房的厢房,陪她一同熬夜,在案边代替婢女伺候笔墨。
反倒有了从前一样的轻松。
说来怪,梅知对关以桑的仰慕,早在林行昭离府以前就开始了。如今不过是恢复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却怎么也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