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说是真不高兴,倒不如说是跷跷板般,沉浮着借它调情。
紧咬着唇肉内侧,死守住要勾起来的弧度,万姿刻意板起脸。然而她浑然不觉,秀眉挑得越高,越是露出一对漾着蜜般的笑眼。
于是他也笑,指了指桌上的画:“那我跟她去。”
说罢,梁景明还真动起笔来。
在小女孩旁边勾连几下,加了个极潦草的火柴棍小人,连五官都没有,脑袋写着他的英文名,“Jo”。
“幼不幼稚,你今年叁岁吗。”
翻了个白眼,万姿真是被打败了。嫌弃归嫌弃,并不妨碍她离屏幕更近一些,像个共同玩耍的小伙伴,仔细观察他如何在纸上各处画出小动物。
童年的她和火柴棍小人Jo,真的在逛动物园。
没深交前,她总以为因为经历的关系,他太过内向沉默。后来才发现,成熟不过是表象,梁景明在她面前,也有少年人的天性甚至童心。
喜欢运动,尤其擅长篮球足球;写作业遇到难题,习惯轻而快地转笔;处理香港盛产的巨大蟑螂,也需要深呼吸做心理建设;吃到喜欢的朱古力口味冰淇淋,也会情不自禁地点头,像只小狐狸般笑得满足。
甚至她好不容易扎个满意的丸子头,他总是无比好,要跑来捏捏空心还是实心,在她转身要揍他时,又飞速跑开去。
乐呵呵傻乎乎地。
所以她越来越觉得,抹去浮尘,慢慢淘洗,其实他的人生底色也有活泼。
否则,他也不会在一张小画上花这么多功夫。从笔触慢慢延展出的,有海牛,猴子,大熊猫;也有山脊,观光步道,空中缆车。
甚至还有新加坡夜间动物园独特而闻名的,无支撑悬浮树梢吊桥。
“你怎么连里面有什么景点都知道?”
向来生性警觉,歪头望着他描画,万姿又生出问题:“你难道已经去过这个动物园了吗?”
“没有。”
顿了顿,梁景明抬起眼睛:“因为我室友他们今晚出去玩,去的就是这个动物园。”
“他们有提前几天做攻略,我顺便跟他们看了看,所以大概知道里面有什么景点。”
“……哎,所以说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呢。”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绕回这里,心底那点亏欠和惋惜再添些许,万姿忍不住旧话重提。
经历青春,方知宝贵,他今年才十八岁,和她办身份证时一般大。
他注定没法理解,她如今愿意付出高昂代价,让往昔那个小女孩可以丢掉学业,忤逆高压的母亲,和同龄人逛逛动物园,即便只有片刻欢愉。
“真的,你以后不用找机会跟我视频,多跟室友一起出去玩吧。”
“年轻时遇到的朋友,你们会以为总有机会再见面,其实不会有了。”
“一辈子,就见这么几次了。”
自知好为人师惹人厌烦,但万姿就是无法自控。
她不想梁景明和她过去一般,把最甘美的食物留在最后一口。等苦尽甘来,万事俱备,准备品尝丰收成果时,那口食物已经馊得不能再馊。
她只希望,他能快乐。
“其实不单单想和你视频的原因……如果我室友们去的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
果然,他露出被再次教育般的讷讷表情。欲言又止片刻后,他终究还是开了口。
慢而直白地。
“老实讲,整个新加坡我也最期待这个动物园,我不想和室友去,想留着和你去。”
“去过一次再带你去;相比和你一起去我们都没去过的地方……感觉是不同的。”
双手摊开朝上,像个修长天平般,放着他曾面临的两种抉择。绊倒在词句嵌套的海洋里,他说得艰难却认真。
望进她的眼眸里,他的情比话语有更多情绪。
“反正,我只想和你去。”
长久地凝视着她,梁景明看起来有些紧张而忐忑,似乎担心她一时发愣,参不透他的意思。
事实上她太明白了,明白得以至于宕机。
他和她一样,又不一样。同样是历经挫折,摸爬滚打过的人,他们都有种精上的穷人心态,都不敢挥霍资本大吃大喝,都把珍视的事物留到最后。
她怕他错失良机,空留遗憾;而他只是想对她说,我想把我拥有的所有,无论是什么——
和你一起分着享受。
一起漫步在动物园,看懒猴于夜色中跃动,听象鸣穿透浓雾的声音,走饱含未知的树梢吊桥。
还有更加茫茫不可知的,漫漫人生路。
他什么都没说,但她什么都懂了。
“既然你这么熟这个地方,那你准备带我去看哪些动物。”
许久,万姿小声得近乎强颜欢笑。
嘴唇泛着干,有些吞咽困难。
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有点烦乱的悔意,本能觉得对梁景明有些不妥,但也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
“这说不准,得看运气吧……”
“但这动物园有条花豹小径,肯定是要看的……还有马来虎、亚洲象、渔猫……”
他倒是浑然未觉地,像只正玩皮球又瞥见回力镖的猎犬,转瞬被她吸引走注意力。
和之前一样,向她展示画作,整个人再度明快愉悦起来。来回介绍那些惟妙惟肖的简笔猛兽,英挺眉宇随动作微微飞扬着,说到投入时,甚至还带了点纯真的赧然。
“鹦鹉和豚鼠比例好像不对……算了……我没有见过犰狳……可能画得不像……”
然而这一次,他的声线仿佛格外渺远,背景音般落在了别处。
无论梁景明讲什么,万姿只盯着画里小女孩脚边的角落。本以为他添了只鬣狗,可细细辨认她才发觉,那明明是一只胡麻色小柴犬。
她的宠物狗,老二。
菊花尾,毛脊背,尖尖的立耳,坐得敦敦实实的,目光紧锁小女孩桌上的肉包子,睁着狗狗眼无辜地乞食着,水汪汪得令人无法拒绝。
旁边还有一小块云朵般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