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吃不进东西。成欣然在这一天,将她们赖以为继的小店铺转租了出去,转头带着能拿的家当,带着赵新萍去了安乐。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值得带的东西,只是临走前,将那套一直不舍得用的画材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自己包里。
也是这一天,她联系了远在金华的成江海。她与成江海六七年没见,陌生到走在路上完全认不出彼此。
成江海在电话里了沉默许久,叹口气说,过几天到。
离那个既定的日子越来越近,成欣然每天都很忙,收拾,擦洗,与医生交谈,她不能停,停下来就要被时间的间隙所击垮,一件件事情有条不紊地做,像是有使命驱赶。
随即,她发现每天预存的医药费几乎只花了床位和耗材的费用。她问主管医生,医生只说都在医保卡里。她也不傻,知道这绝无可能。
她问陈勉,是你妈妈帮忙带话了吗?
陈勉一如既往地装傻,只说他现在开学特别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在安乐第五天,赵新萍陷入了肝昏迷,肚子涨大,身体却已经瘦成很细的一把,每天醒来的时间屈指可数。
醒着的时候,赵新萍凑在她耳旁说:“把钱留好,不要给任何人。”
她还说:下辈子咱们别当母女了,如果我还是你妈,那你该有多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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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成欣然在水房接热水的时候,看到了成江海。多年不见,她丝毫不感兴趣她的爸爸身体如何,有没有变样子,在金华那边过得如何。她只知道,那一天又迫近了。
父女二人如此生疏,生疏到不知道开场白是什么。
“你妈有没有留什么话?”成江海问。
“留了。”但她不说是什么。
“她身边还有什么东西,你都清楚吗?”
成欣然说:“我妈她没有什么了,只给自己留了后事钱。”
“操,”成江海面露不佳:“花得一干二净,人真是到死都不会变。”
成欣然克制住把壶里热水都泼上去的想法,冷冷地从成江海身边走过。
“欣然,”成江海自背后点点她肩膀,“那办完事,你跟我去南方算了。”
没听见一样,她径自离开。
成欣然原本还想问问赵新萍,她能不能不跟着成江海去南方,但她也没机会问了,因为赵新萍再也没有醒来过。
那天早上,她在医院走廊遇见了从老家匆匆赶来的冯异一家。还看到了以前南门巷子的老街坊们。
成欣然知道,已经到时候了。
“异哥,”成欣然问冯异:“高考考得好吗?”
冯异难过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那就好。”她笑。
就是在这个早上,赵新萍在睡梦中离开了。
成欣然从来都不知道,死亡是可以有具体的气味和声音的。气味是消毒水夹杂着咸涩的泪水,声音是压抑的低泣和她耳鸣时刺啦声的混响。
过了很多年她仍然忘不掉。
成欣然并不觉得赵新萍的离开令她痛彻心扉,她似乎从来没有对谁的离开痛彻心扉过。她只是觉得很孤独,因为世界上再也没有一盏专门为她亮的灯。
成欣然站在以前的老街坊中间,好像又变回了南门巷子里那个喜欢走街串巷的小孩子。
冯母抱着她,止不住地哭。
冯母说,欣然,小的时候吃过很多苦,长大以后就幸福了。
成欣然并不觉得冯母说的话有道理,但她除了相信别无选择。
我会幸福的,她想。
我一定会幸福的。
是在一个深夜,成欣然在成江海租住的快捷酒店拿出了那张纸。
前面四项已经打了勾,只有最后一项。
这是她一定要完成的事。
她把想对陈勉说的话写成了切实的字句。写着写着,她觉得不够,跑到楼下买了一小瓶白酒。捏着鼻子灌下去一大半,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
陈勉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陈勉,是我。”
“你在哪?”他问。
“没在哪。”
“在北京吗?”
她突然哽了一声,忍住哭腔说:“是的,我还在北京。”
“那你让我见见你好吗?”
她悄悄吸了下鼻子,硬下心说:
“不好。”
电话那头,是陈勉沉郁地一声叹气。
他似有所感,好像在试探:“难道我不值得你见一面吗?”
她缓了缓,再次开口:“见面不重要,重要的是谈什么。”
“你还是这样,说话冷静得可怕。”他笑笑:“挺好的,成欣然,以后也一直这样。”
成欣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多了,她特别的想哭,她把手机拿远一点,使劲深呼吸,压抑住快要令她窒息的疼痛感。
“其实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说,最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因为对身体的好。”
“有可能也因为仰慕你的光环,毕竟你光芒太耀眼了。
“后来我们在一起,我也从来没想过会跟你走到现在,居然已经两年了。我想说,谢谢你的陪伴。”
谢谢是发自内心的,陈勉对她的用心,她永远记得。
“可是现在,我觉得很累,我不知道为什么累。我知道你也很很累,我们在这段关系里只有消耗。我们吵过很多次架,每次吵完架,都会让我感觉自己是如此的糟糕。所以我们是不合适的。如果故事不好,也没有写下去的必要。总之我想分手了。”
陈勉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但他仍旧不想放弃:“我说,要永远......”
“你是说过,”成欣然打断他:“但哪来的永远?我不信,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
“我们都还没上大学呢,”她轻声说:“其实也很快了,是不是?你肯定会遇到更精彩的人和故事。”
“所以我们到底能不能见面!?”陈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