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打着窗子,发出“叭嗒叭嗒”的声响,窗格子摇晃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还有雨水从屋顶的缝隙漏进来,落在地上,发出“嘀嘀哒哒”的声响,这一切,都叫安氏心烦意乱。
早些时候,托着女儿阿檀的福,掖庭令百般照顾安氏,给她安置了宽敞舒适的殿宇居住,后来,阿檀居然背着大将军私自潜逃,大将军虽然没有怪罪下来,掖庭令已经见风使舵,又把安氏打发到一间破旧不堪屋子里,四面透风,夏天热,冬天冷,逢到雨天还会漏水。
安氏苦不堪言,每每到这时候,心里不禁埋怨起女儿来,好端端的日子不过,怎么就做出那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拖累着母亲也不得安生,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她心里一面嘀咕着,一面上了床。
被褥里的棉絮都是陈旧的,下了雨,变得又重又潮,安氏这一夜睡得格外不舒服,在床上翻了很久才睡着。
……
夜里入了梦,有点儿怪异,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人在叫她。
是谁呢?
安氏恍惚觉得那声音有点儿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
她睡得迷糊了,随口应了一声:“谁啊?”
“安姐姐……安姐姐……是我啊……”
那声音渐渐地近了,稍微清晰了点儿,确实熟悉,听着像是阿檀,可是,阿檀是不会这么称呼她的,只有、只有……
安氏遽然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颤声问道:“谁?是谁?”
屋子里的灯烛早就熄灭了,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风吹进来,呜呜咽咽的,一缕月光被风带着,落在腐烂的竹帘间,帘影如织,依稀露出帘后人。
她披散着长发,如同逶迤的浓墨,她的脸色惨白,如同此夜的月光,她踏月光而来,凄楚而哀婉,她是这人世间的绝色,天工造物的恩赐。
她似乎还穿着当年的旧衣裳,连那眉目间忧郁的态,都与旧时仿佛。
是的,只有她,只有她会唤“安姐姐”,她温柔和善,萍水相逢,却待安氏至诚,以姐妹称呼,安氏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她更好的女子,就和天上的仙子似的。
可是,她已经死了,十九年前,她分明已经死了。
安氏惊得魂飞魄散,大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他们两个人深爱过,但大将军确实伤害过阿檀,阿檀是个外表超级柔弱、内心超级刚烈的姑娘,所以,当那个男人回头时,她不要他了,她相信他是真的愿意娶她,而她,也是真的不想嫁给他了。她所受过的伤害,不是他一句“我娶你”就能一笔勾销的。
今天换了个新封面哦,这个时期的阿檀不太高兴,小表情有点忧伤,先用几天我再换回来,后面还有华服造型的。
第72章
她飞快地缩到床角里, 瑟瑟发抖起来:“崔、崔娘子……你、你别来找我,快走开……求求你,别来找我……”
那绝色美人缓缓地伸出了手,用飘忽的声音, 又叫了一句:“安姐姐。”
远远的, 不知道是什么鸟儿,站在屋檐上, 发出桀桀的怪叫, 如同当年一般,是的, 崔婉死的时候, 那天夜里, 也有夜枭在屋子外面不住地啼鸣,仿佛就预示着不祥。
安氏疯狂地摇头, 叫喊着:“你、你别来找我、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美人仿佛没有听见安氏的话,只是柔声问她:“安姐姐,我的孩子呢,我那个苦命的孩子呢, 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我很想她,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安氏终于崩溃了,十九年来,一直压在心头的愧疚一下子涌了上来,冲垮了她, 她抱着头, 嚎啕大哭起来:“崔娘子, 我对不住你,是我不好,我没有良心啊,我该死啊!”
美人似乎有些怔怔的,或许是茫然,她只是重复着那句话:“安姐姐,我的孩子呢,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安氏颤抖着,试图安抚对方:“你的阿檀……对了,那孩子叫阿檀,是你当初自己起的名字……我一直好好地养着她呢,我疼她、爱她、把她当作亲生女儿来看待……不,我比亲生的还要疼她,我没有亏待她,崔娘子,你、你不要怪我。”
美人好像更呆了,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雪白,甚至灰败,嘴唇抖了抖,说出的话音都变得支离破碎:“……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氏捂着脸,又羞又愧,哭得不成调子:“我也没有法子啊,我的宝儿,生下来就弱,哭都没力气,她若跟着我入宫做苦役,一不小心就没了,你的阿檀……这孩子身子骨好,哭的声音也格外大,精得很,我想……我想,她应该能熬得住,若将来长大了,再叫她回去认亲,也是使得……”
其实不是,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阿檀回去认亲,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说出这个秘密。
虽然明面上,崔婉与安氏都是犯人家眷,但崔婉有那位杜大人护着,依旧金尊玉贵,再者,清河崔氏是何等显赫,崔婉的兄长既为崔氏族长,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另外一边,傅成晏也有两位兄弟,皆在朝中为高官,将来那孩子无论跟着谁,都不会吃亏。
同一天生下的孩子,凭什么,她的宝儿就要受苦受难,而崔婉的孩子就能是千金闺秀?这不公平。
安氏刚做了母亲,实在心疼自己的骨肉,一时控制不住,生出了恶念。
崔婉死了,傅家的那个婆子当时哭得都要厥过去了,安氏热心地把小小的阿檀抱过去一起喂奶,过了两天,等安氏把自己的孩子递过去的时候,婆子只认得襁褓,根本认不出孩子,还对安氏千恩万谢。
其他人更不会察觉了。
只有天知道、地知道、安氏自己知道。
而如今,面对着在梦中游魂归来的崔婉,安氏还是愧疚的,她挣扎着,换了个姿势,跪在床上,不住地磕头哀求:“崔娘子,你回去吧,别来找我,我给你烧香,将来你的阿檀回来了,我叫她一起给你烧香,你放心……”
“你这毒妇!”倏然听得一声如雷霆一般的厉喝。
紧接着是“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踢得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