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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 第270节

然他又不知县志好拿,案卷却是要请。平白无故说要调案卷,搁谁身上都不能答应。若好生与张垣商量,没准还要被推辞。只李阿牛如此随口便要,不由得叫张垣思量这李大人的意思是不看不行了,再拒绝落不了好,只能勉强应了。

可怜是李阿牛当初搬出了宋沧处后才因雪娘子一事高升,事后又因薛宋案与宋沧多有避讳,旁人不似皇帝能查个底儿掉,谁还能得知他与状元爷这层关系匪浅,只当是个相视罢了。

二人这又同了马车拿到县衙,一堆尘灰里捡出案卷,和张垣所料不差,或者说和他记忆里不差。天灾有什么好记的,案卷上头只有寥寥数字。

说是山火无情,先烧的村子外廓,里头的人惧火不敢出,想在屋子里等火灭。不料开春天干物躁,居民所住之茅屋助燃,片刻即燎原,人再也出不来,故酿惨祸。

县志则更省笔墨,悬安一年三月下旬,县往南沿河李家村,山火汹,老幼皆猝,村没。

里头有些字复杂了李阿牛认不得全,自个大概瞧了一遍又递与张垣道是念来听听。张垣双手接了,尽可能读的沉痛,念完道:“李大人,就这些了,再没了。”

“再没了”,李阿牛念叨一回,又将那县志拽回自己手里。怎么就再没了呢,他将纸张翻的哗啦一声,想会不会是后头还有。

没了,果真是没了,记得都是旁事,哪日祥瑞,哪日浮云,翻到最末几页,他认出苏凔二字来。大抵主簿觉得苏凔虽不是本地人,好歹在此处呆过,记上记上都记上。

张垣显是看出李阿牛目光在状元爷轶事上停留良久,感叹道:“李大人您啊,将来这薄薄一册焉能写尽生平,定是那车载斗量……”

话到此处突觉罄竹难书可不是什么好词,便识时务的低了声音。李阿牛一时千头万绪无处着落,哪管得张垣说的什么东西。

可这事儿今晚铁定是找不出根底了,他将一干东西都还与张垣,二人话别后,谢绝张垣在送,自个儿由车夫驾马回了住处。

郭池那会生怒,实则还是对李阿牛多有担忧,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得入眠,干脆起了在院里等人回。他不睡,另一小厮自也不敢歇着。

听见外头马车轮子响,齐齐冲出来接人,恐李阿牛仍酒醉未醒,走不动道。孰料出来见李阿牛面色如常,自个儿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脚步极稳,还与他招呼道:“郭大哥还没睡?”

张垣居然没亲自送回来,明儿太阳不得打西边出来。郭池心中讥讽一回,看向李阿牛,怨气又尽数散去。他本也没什么气性,人完整回来就罢了。

上前两步与往日一样道:“就等你了”,看色,似乎还有话说,可到底又没说什么。他早就想与李阿牛提提,那个张垣,不就活脱脱一副大家当卒子时最不顺眼的马屁精么,与他如此亲近作甚。

但这些话,回京也说得,何苦在人家地头添不自在。他既不喜张垣,又不是个长舌之人,也就懒得问李阿牛与张垣说了些人,扶着人回了屋,灭了灯烛道:“赶紧睡吧,这不得四更了。”

李阿牛以手托着头,喊了两声晕沉,多谢大哥照顾,跟着就倒了下去。郭池转身退出屋子,回了自己房。另一小厮还守着门外,见他出来,哭丧着脸轻微抱怨了句:“郭爷辛苦。”

郭池不以为意,他也乏的很,招呼着小厮也赶紧去睡。门外动静暂歇,李阿牛突而双目圆睁,挺身坐起。

什么天干物燥,他妈的,他记得再清楚不过。那年捞起个倒霉鬼,几天的雨断断续续,下的院子里一树柳枝上头没干过。直到起火当日,才勉强见了太阳。

那般潮湿季节,没十来桶油烧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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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庭前月

他坐在那,直挺挺的腰渐弯成一只被水煮过的河虾,连脸上都像熟虾一般泛着徐徐红光。这半年荣华富贵过眼,功名利禄加身,夜深人静时,不过就是桌前一盏烛火而已。

火光飘摇过万里,燃成鲜卑王都宫内数盆炭灰如雪,石亓与拓跋铣刚丢下手中短匕,架子上羊肉还往下滴油,罐中马奶尚在冒泡,倒是两坛烈酒见了底,不过这东西墙角还有好些。

九月中旬的胡地早已百草折尽,马羊吃的都是秋日里囤下的干草,人也几乎不能外出走动。成天困在屋里依偎着火堆,饿了便吃,困了便睡,非要说白日黑夜有个什么分别的话,大概就是晚间更凉,得多往身上盖张皮子。

自那日与呼延巾同回了鲜卑,石亓一直住在此处,不适感一日比一日深。说来他在梁人那头的时候,都没这么不适。

大抵是因为汉就是汉,胡就是胡,哪头都各有各的好。唯独鲜卑这里,胡里夹着汉,汉里夹着胡,初衷估摸着是想取两方之长,最终却得了个不伦不类。

从霍云旸死后到现在为止,数日只差便有足足一月。有了石亓这张王牌在手,鲜卑人又是早有准备。所谓五部一家,倾鲜卑之全力,救羯族于存亡所到之处,羯族部落无不群情激奋,誓要梁血债血偿。

拓跋铣趁此机会,召集余下几部尽数到王都议事,软硬兼施,终于在明面上将整个草原收入囊中。安抚好羯族后,又马不停蹄往各族遣派亲信,名为互通,实则干政。倒也有俩领头的瞧出不对,可惜势单力薄,鲜卑大军过去,人马不剩。

现映在火光里的,已经是草原整幅舆图了,汉人平安二城往北,直至万里黑水不可渡,其余人迹所至,皆是他拓跋铣囊中之物。

当底下人来报最后一个部落称臣,哈哈大笑之后拓跋铣立即着人去请石亓过来。一碗烈酒下肚,愈觉意气风发,他能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什么寻石亓过来。

喜悦啊,和魏塱面对霍云婉一样的喜悦。

他想自己功盖千秋,智过万载,世间蠢货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是何等喜悦,偏偏这种喜悦不得与人言。

分明他觉得活人血肉滋味甚美,却不得不装作流两行清泪说死的凄惨。精妙好计无人赏,绝伦权谋少人知,就像是什么堵住了心头,万般畅快发不出来。

得有什么东西来褒奖,来夸耀,来满足他刀指中原的豪气。是他想要这个天下,才不是什么忍无可忍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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