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底突然涌出莫名的愤恨,手紧握着柴薪朝着庄家的背一阵拼命毒打,终于让他放了手,钱「哗啦」一声四散各处。
听到钱掉的声音,眾人开始争先恐后地抢夺,连那手下都放下父亲跑去加入捡钱的行列,父亲在人群外拼命叫喊,但没人理会他。
弥七郎尽他所能地捡回了钱,双手抱在胸口中的钱币儘管没有父亲赢来的那么多,但也比当初从他手上拿走的那串永乐通宝多上好几倍。儘管弥七郎大可抱着钱直接跑走,他还是走回了父亲面前,心中隐隐期待着什么东西。
但是父亲只是伸出手把钱抢了回去,好像弥七郎才是要抢他钱的人,然后反手又一个巴掌,弥七郎被打得跌倒在地上,薪柴也洒得满地都是。
「废物!!」父亲骂道。也不顾被一掌打倒在地上的弥七郎,一个人抱着钱逕自离开了。
弥七郎默默地捡拾散落一地的柴薪,然后跟上他的步伐,看着父亲一个人在市集里吃喝玩乐,最后带着几壶酒心满意足地离开小镇。
跟在父亲的后面,弥七郎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心中某种难受的感觉又变得更强烈了,而看着父亲的眼也更冷了一些。这时,弥七郎注意到路的另一边走来了一批人,弥七郎认得这群人。这帮人是常出现在津岛的小混混,有时弥七郎会看到他们在市集里和别人起衝突,有时回家的路上会看到他们成群结队骑马穿过正要收割的农田。最特别的是,儘管这帮人看上去没有特别的兇恶,其他地痞流氓却似乎更怕他们,遇上时往往都会主动退让。此外,这群人的年纪都很轻,看上去没有一个成年人。
如果是平日,父亲早就缩到路旁去等他们经过了。但是今天父亲的胆量似乎比平常大了不少,不但目光迎向他们,甚至主动走过去挡他们的道。他满脸通红,大声叫嚣而且双手不断挥舞。被他叫嚣的对象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穿着亚麻裤,腰上围块破布垂到双腿上,浑身都是肌肉,而且起码比父亲高半个头,脸上写满了不悦。
那壮汉越来越不耐烦,最后反手一掌打得父亲跌坐在地上,腰上缠得铜钱洒落一地,这时那帮人才注意到原来父亲身怀鉅款。一行五人此时开始蹲下腿将父亲散落在地上的铜钱一个一个捡起,只有一名精壮少年仍然站在原地闻风不动。
父亲大声抗议,扑上其中一人阻饶他们捡钱,但对方手一挥像赶苍蝇又让父亲跌倒在地。一帮人把父亲视若无物地将铜钱捡个精光,最后连父亲还缠在腰上的最后一串铜钱都不放过。弥七郎没看过父亲这么拼命,几乎和那壮汉扭打成一块。就在两人拉扯时,弥七郎注意到壮汉原本遮盖在布兜下的腰间短刀露了出来,而父亲肯定也注意到了,立刻就把刀从壮汉腰间抽了出来。
旁边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年见状说道:「嘻嘻,我说小平太啊,你武艺也荒废过头了吧?是不是太常跑去找河对岸的阿霞,才会连你的小短刀都被其他人给握走?」眾人闻言起鬨似的发出一阵嘻笑。
「闭嘴,阿狗!你…你、你,你才不要像狗一样整天汪汪叫呢!」听完小平太软弱无力的反击,眾人笑得更开怀了。
见到对方竟然无视自己存在开起玩笑的父亲,脸胀得方才更加红润,他挥舞着刚拔出的短刀,大声嘶吼着,声音却比平常还高亢尖细:「闭!闭嘴~~,把钱还给我!!」
小平太听到只是脸色一沉,说道:「老头!你最好把刀放下,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父亲见状,竟然说:「你怕了吧!把、把钱还给我,大爷我就不跟你们计较。」说完又多挥舞了刀子几下。
小平太挑了挑半边眉毛,和伙伴对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盯着父亲,脸上彷彿写着「你在说笑吧?」几个大字,然后手交叉胸前,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父亲,说道:「刀放下。」
父亲愣了几秒,全身僵在壮汉面前,最后才终于鼓足勇气朝小平太刺了过去。
小平太连眼皮都没眨,马上就伸手抓住父亲握刀的那隻手。父亲根本拿力气比他大的壮汉没辙,手想刺不能刺,想拉也不能拉。
「我可是给过你机会。」说完他双手紧握住父亲持刀的那隻手,使力把刀尖转向父亲,然后狠狠地刺向腹部。
「喔噁。」这是父亲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他手捧着腹部缓慢地跪了下去,然后逐渐瘫软地倒在地上,躺在自己製造的血泊里。
小平太抽回刀子,然后顺手取下父亲缠在腰间的最后一串铜钱。
一行人正要离开,「等等!」刚刚那名没有捡钱的精壮少年用下巴朝弥七郎指了一指,小平太回头顺着方向看了弥七郎几眼,把刚刚从父亲腰间取下的铜钱丢在弥七郎脚前面,巧合地是这钱竟然不多不少就是早上被父亲抢走的数目。
「算是赔礼吧。」阿狗在旁边说着,也不知是不是跟弥七郎说。一帮人就这样迈步离开了。
看着父亲的尸首,那双睁得老大的眼睛逐渐失去生气,弥七郎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父亲的双眼,那双眼睛曾经装载过的一切挫折、愤怒、灰心、悲哀都随着这一刀随风而逝了。
弥七郎意识到自己不会去埋葬这个人了,作为丧礼的替代,他试着回想与父亲共同的记忆,当作某种哀悼的象徵。但他越想,就越只有无尽的利用、恶意的毒打,他为父亲做牛做马,每日捡柴养活他,却得不到任何感谢,只是被当作一个不会反抗的出气包,用他来忘却自己生命的失败和毫无意义。弥七郎不只是恨他,他鄙视他!这个人在弥七郎往后的岁月中,那怕只有一次,都不值得回忆。
他把口水含在嘴里,然后带着所有的恨意和鄙夷,朝这个曾经是他父亲的尸体吐了过去,他用力地呸了出来!
那名精壮少年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回头朝弥七郎看了看,意味深长,彷彿可以从那口口水看出不少意义一样。那少年回头朝他走了过来,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地跟上来。
「这个人…」他开口:「是你父亲吧?」
弥七郎点点头。
然后他抓起弥七郎的下巴,端着弥七郎的脸好好了看个仔细,从嘴角的伤口、脸上的结痂,当然还有眼睛上一圈瘀青。
这时,他才注意到这精壮少年其实模样长得倒算俊秀,赤裸的上半身跟同伴一样满身肌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