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上,黑色发丝里掺杂了些白色,像是掉进炭火中的雪花,一点点浇灭了火光。
“她从希望我多陪陪她,到不愿意跟我说话了,我一直以为努力工作给她最好的物质条件让她衣食无忧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是对她好的方式,但我发现我错了,遥遥不想要那些,她只是想要我陪陪她,她只是,想要妈妈。”
陈眠坐在她旁边,看见坐在不远处的遥遥正固执地扣着小矮凳上不协调的一个小色块儿,她动作执拗,指甲在上面发出一声又一声刺耳的声响。
似乎意识到陈眠的注视,遥遥抬起了头,朝她看了过来。
眼里一派茫然,甚至有些空洞地落在她身边的位置上。
遥遥妈妈就是在这个时候哭了起来。
崩溃地大哭,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凭空起了场地震把这栋豪华的别墅全压垮在她背上,让她直不起身。
在从京北回绥北的高铁上,陈眠脑子里都全是遥遥的那个眼。
介绍她去的学姐也听说了遥遥的事情,给她发来微信。
她们之间自从林郁青表白墙那件事儿后就很少联系,陡然收到她的微信,陈眠还有些意外。
却看见那边对她说。
——遥遥的事情我听说了,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觉得你和她很像吗,之前难以形容这种感觉,但现在我大概能描述了些,这种像,大概是你总给我种或许人生轨迹稍微有一丁点偏差就会成为另一个遥遥的感觉。
——我的意思是,陈眠,你也给我种你很容易走极端的感觉。
——遥遥的事情我很遗憾,所以我希望如果可以,你最好也去接受一下心理治疗,没有别的意思,仅仅只是作为朋友的意见,不考虑的话也当我没说,只是有些担心你。
直到列车到站,陈眠才回复了个谢谢,然后删了聊天框内容,仿佛一切对话都没有发生。
时隔半年,绥北却没有任何变化。
陈眠还是住在离开绥北前住的这家酒店,办完入住刚放下东西,宋艾就给她打来电话,让她出来一起吃顿饭,地点就在之前住的附近,说完没等陈眠回应就直接撂了电话。
冬日降临,京北已经换上羽绒,绥北的天照旧不冷不热跟春季没什么区别。
宋艾穿着身红色毛衣裙坐那儿玩手机里头的斗地主,音效开得挺大丝毫没顾忌周围坐的其他人,机械声喊着叫地主、抢地主,旁边儿坐着对夫妻,不时皱着眉朝她瞪来几眼,她只当作看不见,潇洒得不行。
陈眠在她对面落座,她才收了手机,上下扫视陈眠一眼,随后哟了一声。
“漂亮不少啊陈眠。”
高中时陈眠就漂亮,一身单调的校服都穿得比别人出众,鹅蛋脸杏仁眼,最标准的清纯无害长相,而时隔半年没见,已经步入大学的陈眠换下了那身校服,一身黑色的卫衣长裤,气质干净冷淡,眉眼褪去青涩更添几分精致。
宋艾托腮笑,“大学生活挺滋润吧?”
她在观察陈眠的同时,陈眠也在看她,宋艾丰腴,脸都饱满了起来,涂了亮色的指甲油,耳朵上戴着金色大圆环耳环,口红却涂得淡,浅浅一层红,像是刚擦过。
“还行。”
她们之间也照旧没有那么多话聊,两人都知道吃饭不过是见面的一个流程,只不过是为了度过‘久别重逢’之后的尴尬而已。
随便点了几道菜,吃完宋艾拿着手机问陈眠有没有回之前住的地方看看。
陈眠一愣,“已经卖掉了有什么好看的?”
宋艾笑得意味不明,“回都回了,去看看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句话说得像是电影里负责指路的npc。
每一句台词都是为了指引女主角走向男主角。
到这个时候,陈眠其实心里已经有点数了,当初房子卖得那么轻松,连陪同她去签合同的张婶都感慨她幸运,说买家虽然没露面但真是个好人。
那时候陈眠隐约有些感觉,对前来委托购买的律师询问过能否给买家打通电话,然而电话打过去却是个中年男人。
而现在,这种感觉再次袭来。
从饭店出来,绕过几个巷子,在一片脏乱差里抵达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小区入口。
陈眠走进去,绕过横七竖八的一排自行车,最后停在楼道前。
正是下午,阳光温暖地落下来,黑黢黢的楼道都进了些光,几步台阶上的墙面上写着已经褪色的数字一。
一切都和记忆里没有什么区别。
她站在沉域总习惯等着她的那棵树下,抬起头,看见了自己抱怨过无数次的窗户。
正对着垃圾桶,无数次推开窗能闻到的都是臭味,和房间里陈宋令人作呕的气息一同构成了她所有暗无天日不愿回想的记忆。
可是此刻,那里却开满了花。
无数的花一盆挤着一盆,甚至有些攀爬上了铁栅栏。
从楼道里下来的大爷看见陈眠有些意外,凑上来跟她寒暄问她大学生活怎么样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眠没有回答,只是指着那扇开满花的窗户问那里是谁在住。
大爷眯着眼睛盯着那儿想了会儿,才一拍脑门对陈眠说,“没人住啊,都知道你卖了房子有人买了,一直没见到人来住,好像是八月底还是九月?有家政公司过来做清洁,然后不停地往里搬花,放了满满一屋子,我们就怪呢,隔了几天吧,是看见了小伙子过来,我还问他是不是在这儿住。”
陈眠眼眶有些酸涩,声音不自觉地发颤,“他怎么说?”
“他说不是,后面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老糊涂了,记不得了,就记得那小伙子挺帅气,年纪看着跟你差不多……”
后面的话陈眠已经没有在听了。
她咬着下唇看着那扇窗,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谁买的房子在这一刻清晰到不能更清晰,除了沉域不会是别人,只会是他也只能是他,买了房却不住,收拾干净往里面种了无数的花。
她拿出手机,要打给他的时候,手指忽然一停,从通话键转到了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