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青蛙、虫子之类的,很放松……他以前连睡觉都会做恶梦,而认识阿程后,他只被那傢伙吵到每天沾枕就睡,连作梦的力气也没有。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开口问了。
「那种根本没有白纸黑字的功课,你随便掰一个就好了,干嘛还要大费周章?」
「蛤?」阿程发出有点蠢的单音,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反应不过来。
他有些彆扭,但知道话题已经开啟,不结束阿程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只好解释:
「之前,你帮我捡眼镜的事情。」
阿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
「喔──你说那个!」他笑了,「我乱讲的啊,哈哈哈哈哈。」
换他愣住。
「乱讲?」
「你那时候很兇耶,脸超臭的,一副我没给理由就要把我推到泥浆里面一样,」阿程比手画脚的回忆,「所以我只好随便找一个理由啊!反正你把我当白痴,我随便讲个白痴理由,你就会觉得我更白痴,就可以打发过去啦!」
这傢伙没对他用心机──放屁,他收回前言。
但……倒也没有发怒的感觉。
两人又走了一阵子,他再度开口。
「所以你翘课就为了找眼镜?」
「没有啊,一下子而已。」
「你怎么捞的?」
「用畚箕囉,大概五六下就挖到了,也不怕踩到。」
有洞的畚箕可以把泥浆滤过,把眼镜筛出来……他当时没想到,这傢伙的确有点小聪明。
「欸,我认真说喔。」阿程突然转过头来,正色对他说道,「暑假结束后,如果我们同班,我罩你。」
他扯动嘴角微笑,没有放心上。
两人在路口分道扬鑣时,阿程丢给他一颗小东西。
「给你!我月底剩最后一颗!」
他接住,摊开手掌心,打开那东西的蜂蜡纸包装。
在夕阳馀暉下,手里的小东西闪闪发亮,他常看到那傢伙吃,他小时候也吃过,幸姊偶尔会买给他吃的。
他将麦芽糖放进嘴里,浓浓的甜香在舌尖漫开,縈绕鼻腔。
※※※※
阿程那傢伙总是有的野性直觉,虽然他都将这直觉浪费在日常琐碎事上──没错,五年级,他们第一次同班了。
当然,包括那个灵活的胖子。
但他其实已经不再那么容易被欺负,他长肉了,纤瘦的四肢开始有了肌肉线条,体适能课也跟得上班级水准,教练不再对他皱眉或要求加课。
胖子同学还是喜欢对人动手动脚,但他已经学会闪避,摸清楚他们的行为模式,在他们准备对他发难时,儘量待在人多的地方,或教师办公室附近。
……又或许,可能真的因为阿程跟他走很近的关係,那些人不敢动他。
没人知道为什么张家阿程,那个人缘超好的帅小子要跟他当朋友──隔壁班的女同学甚至在告白被拒后,气愤难平的放话谣传阿程是同性恋,跟他走一起是因为喜欢他之类的云云……
呵,真好笑。
他非常确定那傢伙不是同性恋,因为他老是盯着女游泳教练的胸部看,放学回家的路上还会流连忘返一番……
他们六年级也同班,七年级也同班,不知不觉间,幸姊的作息已经跟他错开,她提前申请去了医研所学校,偶尔才会回家,父亲总是跟着部队在外头奔走,而左幸的父亲,那个总是尽可能对他好的叔叔,在某年春天替病人看诊时,染上了突如其来的流感,一个大意就走了。
他们搬到了比较小间的公寓,这才发现,父亲的同事老张,就是阿程的舅舅。
「哇!你怎么不早讲?!」阿程惊喜道。
「全天下姓张的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他微笑反问。
八年级、九年级,开始有密集的定向测验、面试、志愿调查等等活动,他放弃医研,决定跟阿程一起进部队──那个死胖子依然是个灵活的胖子,也选了部队。
「安啦!」那傢伙亮着他整齐漂亮的一口白牙,依然是那句话,「我罩你!」
十年级,胖子死性不改,仍会趁阿程不在的时候找他麻烦,但他已能不带伤的全身而退。
他以为生活就是这样了。
有个朋友、有未来路上的同伴、有个安定的栖身之所、有三不五时可以排遣无聊的馀兴节目……直到某天,主任走进训练场,请教练喊他出去。
听完主任的告知,他木然收下单子,和抚卹的问候。
父亲出了意外,感染了。
张爹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不得不送他上路。
有疫苗,还是不够呢……他当时,只是这样想着,然后恍的回到更衣室,坐在那儿发呆。
「喂!听说你死老爸喔?」
是那个胖子,他抖着肥肉,和两三个狐群狗党走了进来。
「你不是南部上来的吗?死老爸的台语你会讲吗?」那死胖子弯下腰,用力拍他的背,「就是『靠北』啊──哈哈哈哈!你现在真的是名符其实的靠北耶!怎样?要不要哭一声来听听?四眼田鸡的爸爸应该要叫什么?」
眾人大笑,訕笑着……『啪』一声,他反手拍开胖子的肥掌。
「喔?你想干嘛?」那些人惊了一下,从没想过他会反抗。
他抬头,眼眶里没有泪,但有熊熊怒火。
他将眼镜拿下,小心的放在一旁,站了起来。
他的身高已经不再矮小,可以跟这死胖子平视了;在教练的训练和自己的勤苦练习下,他的反应也变快,不再害怕──
胖子衝上来想痛扁他,想让他哭,想看他软弱的样子──但他不,他和胖子打了起来,生平第一次,他用自己在学校学到的东西,对人动手──
途中,阿程和其他同学听到动静衝了进来,他看到那傢伙怒吼着加入战局,企图把胖子从他身上拉开,但他们仍缠斗着,撞歪了长蹬、撞烂柜子、把桌子压碎、撞破地板磁砖……
直到教练和主任衝进来,命令他们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