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破烂的屋子中,开始了一天。
老实说,他已经没在算了。
从很久以前就没在算了,在他终于认命只剩下自己一人后。
几隻鸟站在屋顶的破洞边缘好地看着他,他认出那是笑翠鸟,布莱恩总喜欢学牠们叫,然后一群鸟吵得像猴子起鬨一样。
他真希望那两隻鸟也叫几声来听听,但另一部份的他,则想把那两隻该死的鸟赶走,让他安静过日子。
他绕到厕所──如果那破烂的房间还能称之为厕所的话──解决生理需要,然后提着桶子下楼,来到屋后的小农田边,把那臭东西倒进一个半埋在土里的巨大桶子,里面有着他用剩的果皮和穀糠,还有一些有的没的……他让那堆鬼东西在里面发酵,时不时加点水,好将来做成堆肥。
来到屋内,昨晚提进来的水已经过滤得差不多,他舀了一瓢洗脸漱口,草草吃了早餐,然后抓了把锄头,再回到田里,开始翻土。
过几天就要播种了,他掘着,在艷阳下挥汗如雨。
当汗滴到土里时,他想了起来,盐快用完了,他或许得再进山一趟。
抿了抿唇,他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满脸鬍渣,他多久没刮鬍子了?
但那也不怎么重要,不是吗?
反正他是一个人。
他一个人播种,一个人收成,一个人餵鸡餵动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外出採集,一个人打猎,一个人顾着整座庄园。
他一个人过着无数个日日夜夜,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看着月亮圆了又缺了,看着蓝花楹绽放又谢了满地,看着树上的叶子绿了、黄了、红了、落了,然后又抽了新芽。
连自言自语都没有,他一个人活着。
他依稀记得,刚开始他还会跟那些动物说话,假装牠们听得懂。
但后来他也不开口了,连发出声音都没有。
他沉寂的过着日子,感觉自己是这破烂房子的一部份,苟延残喘着,勉强维持自己的新陈代谢,徒劳的等着它们出意外,或是终有一天放慢速度,然后停摆。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还要耕田,也不懂为什么还要餵鸡,他甚至还会吃蛋……这一切真怪,可不是吗?
做什么都已经失去任何意义,但他还是活着。
也许是某种祕的原因,让他不敢自杀。
不,他从没考虑过自杀的选项,莫名的。
他只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报仇,要死,也要拖着那群人当垫背……这是个好选项,反正他也没有别的选项了,关于生存的意义和目的。
这其实也算是自杀,努伊。
脑中一个声音对他窃窃私语。
那群贼寇可是拥枪自重的探索兵,你呢?你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他连打猎用的都是陷阱和猎刀。
也许你可以骗他们你有疫苗的配方,接近他们。
他抬头,看向远方草原上,成群躺在树荫下躲太阳的袋鼠们。
要骗,就要演得像。
你连讲话都懒了,你还想骗谁?
你真可笑。
你真可怜,苟延残喘的龙柏。
你的父母看到你现在这副德性会怎么说?
他闭上眼,试图让脑子里那个充满恶意的声音闭嘴。
怎么?不愿意承认吗?
果然是可怜虫,你跟这座庄园一样慢慢腐臭、发烂吧。
闭嘴、闭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嘻嘻嘻嘻嘻嘻,你在害怕。
你怕替家人报仇吗?
愚蠢的、可怜的丧家犬。
你弟弟真是死不瞑目。
他死得多惨啊,你胸膛上满满都是他的血。
你的手,你的脸也都是你弟弟的血。
他圆圆的眼睛还睁着呢。
嘻嘻嘻嘻嘻嘻。
闭嘴!
他愤怒的丢下锄头,转身大步跨离田地,砰一声踢开后门走进厨房喝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手没有拿稳,整杯水『哗』的流了出来,他愤恨的想把脸抹乾净,却摸到自己溼答答的鬍子。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开口咒骂,他只是愤恨的蠕动嘴唇,然后回身在水槽边拿了刀子,三两下将自己过长的鬍子随便削了几下。
那声音没再出现了,他满意的放下刀子,用乾净的水稍微洗了下脸。
抬头时,他以为自己眼角馀光看见弟弟就站在身边。
当然,那只是他太过寂寞的幻想,他失望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板好一阵子,才又准备回去田里继续干活。
突然,什么东西惊动了空气。
他警觉的来到窗边朝外查看,直觉告诉他,袋鼠草原上发生了什么。
日正当头,照理讲袋鼠都会尽可能的瘫在树荫下纳凉,等着傍晚再觅食或找水喝,此时却有一大群袋鼠在草原上飞跃着,朝庄园的方向急速靠近。
而那一大群跳跃的身影后头,有三隻土黄色的野兽不放弃的追赶着。
是丁狗,野生的。他瞇起眼睛,回身迅速拿起狩猎用的护具套上,抓来绑着猎刀的棍子和他的外套,衝出房门。
美丽的草原有她自己的生态,但他可不想让那群丁狗把他的家当猎场,他的屋子已经够破烂了,他可不希望哪天半夜惊醒过来,看到丁狗正在啃自己的脚。
袋鼠们仓皇跃过他身边,践踏他的田地──他庆幸自己还没播种,不然他会宰了那三隻丁狗祭他的五脏庙──他看到一隻落单的袋鼠直挺挺的立了起来,爪子伺机扑向丁狗……不行,那傢伙会死,对方有三隻,他加快脚步,挥舞着他的破外套,让自己最少看起来有两倍大。
「啊啊啊啊啊!!!!」久违的,他听见自己的怒吼声。
他用力踢起沙尘,一部份的石砾飞向敌人,丁狗被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类吓了一大跳──一个满脸鬍渣,脏兮兮的巨大野人,对牠们挥舞着长棍──加上那隻凶狠的袋鼠,虎视眈眈的随时准备踹破牠们的内脏……牠们胜算不大。
跟丁狗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