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站在Lee和Diana面前,我递上礼物。在此刻——晚宴接近尾声之时,我才得着机会与他们面对面。整个晚上,Lee和Diana大多时间被家人和亲戚霸占,滴水不漏。
“谢谢!”Diana带着礼节性的微笑接过礼物。
“今晚——”Lee才启口,便有人冲这里高唤:
“——Diana!过来和我们合影呀!”
Diana于是应声而去。真是忙得马不停蹄。
见Lee原地不动,我对Lee笑一笑,“你过去合影吧,不必考虑我。”
“没关系。”Lee语气淡淡,“少这一张也没什么紧要。”
又略带抱歉地:
“今晚无暇多畅谈,见谅。”
“今晚对你来说,可谓三喜临门。”我轻松调侃。
“你觉得这是巧合么?”Lee却没有笑。
“对你而言,当然不是。不过,若换了我,那就是了。”我自顾自说下去,“做梦都要笑。”
“未必。”Lee微微皱眉,“按着计划走的人生,不见得有乐趣可言。”
“那又为何——?”既然不快心,何不重新铺排?
“责任。”他说得很重,“这是我的责任。”
他的面容,在刹那间,显得很生硬。
一片空白。
俄顷,我重拾微笑,转了话题:
“刚到时,Karen对我说,你认为我今晚不会来?”
“你对我最终选择离开,是不是很失望?”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认为我临阵脱逃?”
“怎么会?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
我没有忘记——
“一珊,我如果真的离开,请你相信,决不是因为退缩!”
他的表情终于缓和起来。
“你还记得?”
“嗯。”
“他们都是有家累的人。”他平心静气道。“共事多年,我不能叫他们因我而为难。”
所以,他走了。风雨飘摇的董事局终于可以残喘一息。
“我离开公司,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正待往下说。
“——Lee!”Diana笑着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位宾客,“不好意思,打断你们谈话。”
“Amanda一家要走了呢。”她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动作很强调——她当前的身份与地位。旁人看来,他是已被打上了她的印章的。
我很自觉地站出局。趁着他们主宾告别之际,悄无声息地走开去。
也该回去了。
也许可以搭杨逸文的顺风车?
——奇怪,他人呢?茫然四顾,不见其踪。
送Lee礼物之前,还见他在附近。大概去洗手间了?
这家酒店的廊道,真是设计得曲径通幽。加上灯光够暗,只拐了两个弯,我便不知自身所在。
前后又无人可以指点迷津,只好自己慢慢摸索。
大厅嘈杂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听不见了。
脚底下,是厚实而绵软的地毯。廊道两侧,是软包锦缎墙面。
人如同在锦盒中行走。
这样好的隔音环境,恐怕疾呼几声,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心,突地一寒。
不若转回?
才踏上归途没几步便再陷迷魂阵——
这转弯处,我方才是从哪面过来的?左还是右?
脚步试探地向左边的廊道拐过去……
好像有人在说话?
再近一点——
咦?很耳熟!哈,是杨逸文的声音!
正打算走到明处现身,他的话却叫我无法不驻足——
“蔡先生,也许你有兴趣看一看这礼物到底是什么?”
紧接着,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是在拆开包装吧。
杨逸文和谁在一起?那礼物是什么?我静候着……
静寂。
死一样的静寂。
片刻,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喉咙发涩,说得很艰难:
“原来你是……”再也续不下去了。
“是的。蔡伯伯大概没有想到,我们今日又会见面吧?”杨逸文异常冷静。
“唉……”对方一声长叹。
“算起来,已经有十年了。”杨逸文字字重音。
“你……和家人……还好吗?”不确定的,迟疑的,颤抖的声音。
我蹑手蹑脚,一点点地将视线移出墙壁——
原来廊道这端设有一处休憩角:杨逸文端坐在一张黑色长沙发的一隅,与他一臂之隔的单人沙发上,坐着的人是——Diana的父亲,蔡永健!
“蔡伯伯认为呢?”杨逸文直视对方的眼睛,反问道。
蔡永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与适才晚宴中左右逢源容光焕发的他,截然两人。
灯光下,两鬓明显斑白。是反光么?
他将身体缓缓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无语。
“蔡伯伯想必已经将我们忘记了吧?”杨逸文步步紧逼,“这十年来,我可是从未忘记过蔡伯伯!这份礼物——”他轻轻地笑了笑,“足以证明我对蔡伯伯的关心!”
“你……一直在跟踪我?”蔡永健声音低微。
“我知道,上了年纪的人,记忆不太好。”杨逸文依旧盯住对方,“这十年来,但凡有关蔡伯伯的消息,我是时时留心,处处留意——”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拿面前茶几上的东西——
就是那只古色古香的匣子!
“这里不过只是部分罢了。”他从匣子里随意拈出几张纸片。像是剪报,花花绿绿的。
“也许,蔡伯伯还想看看其他的?”声调很有几分不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