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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花火·其二十四】

一点仁慈,宽宥那愚蠢私心导致的欺骗,然后让胸膛贴合胸膛,让手臂紧挨手臂,让大腿交迭大腿,用她柔软的躯体填补他每一处的缺漏,她不是他的一根肋骨,而应当是他的半身,只有合二为一,方能从完整中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宁静。

但安德烈不敢妄动。她是那样的生气,因为他的隐瞒而愠怒,锐意乍然迸裂,竟连一句诘难都不肯施舍……更遑论拥抱。他情愿她狠狠打他,也不想受到这样的疏离与漠视。

该怎么办?

谎言抛出、落地生根的一刹,就注定了不得善终的收场,安德烈对此心知肚明。

就像幼时无法抗衡父亲的殴打,成年后也无法抗衡她的冷淡,他把身体蜷缩一团,脑袋埋进手掌当中,接受了对方沉默的鞭笞。

阮秋秋遗留下的余香犹在密室之中缱绻,痴痴恋着他,钻入指缝,渗进鼻腔,却在吐纳中被反复稀释,只剩一层微薄回甘,消除不了满嘴的苦与涩。

室内温度似乎远比往日热烘,安德烈的脊骨渐渐塌下,像是被随手丢弃的冰糕棍子,残渣渐渐化成一滩黏腻脏污的液体,人也随之委顿在地。在和身下的尘埃泥灰融为一体前,他翻开内衬,取出那份包装崭新的礼物,小心翼翼摩挲着系在外部的丝带花束。

送不出去了。他想。让她度过了一个糟糕的生日。

而后抬头抬眼看了下时间,七点三十六分,距离一天的落幕还早。

歉疚侵袭而来,蜥人把目光定定移向卧房,失去她的踪迹后,反倒产生出了一些直视的勇气。他知道阮秋秋不再需要了,玛琳娜还会过来,这些零碎玩意唾手可得。她甚至会跟玛琳娜一起离开。

离开……

这个词语甫一出现,立刻被他删除屏蔽。

安德烈不能够去想象那个残酷场面,戳破得过且过的表象后,他透过窄窄的窟窿朝外窥视,却被名为现实的荆棘蔽障刺穿了眼睛。

疼痛来得突然,视野与思绪一齐陷入茫茫晕眩中,再一睁眼,天地陡然翻覆革新。

周遭寂灭无风,天色清明,穹顶连接地平尽头,形成纯白世界。自上而下俯瞰全景,唯有他的身形凝成一抹渺渺黑点,漫无目的游移其中。

正兀自困惑,唇边飘来一片白花,散发熟悉而浓郁气息。

他下意识舔了舔,一阵呛人辛辣在喉间爆开,味蕾传来灼烧般的痛觉,直到所有刺激逐渐消失,舌根才会涌现细微甘甜,丝丝缕缕,似曾相识。

是霜云膏的味道。

原来这里是霜云膏的世界,无论山峦、平原抑或丘壑,皆由无数白色膏体构成,是他幼年最宝贵的秘藏。

恍然大悟的刹那,安德烈的体格顿生变化,不复往日强壮魁梧,而是近乎与童稚时期那般单薄低矮,小小一团,笼在宽松脏污的衣衫中,正对着满目纯色光景感到新,甚至有股莫名快活从心底蓬发生长。

于是他尽情迈动短手短腿,翻滚这片柔软之中,大口吞咽身边所有膏体。贪吃一些也是无妨,毕竟整个天地唯他一人,没有谁来管束或是伤害。

然而欢腾没能持续太久,舌齿传来的甜美滋味一抿即化,胃部尽头空空落落,无法填补愈发浓厚的渴求。

他伸出双手,俯身从地上掬起白膏,不漏丝毫,接着朝远处挪去。尽管四野空旷寂寥,他还是一路不停环顾戒备,警惕异常,唯恐发生什么意外,导致失去他的珍宝。

奈何膏体绵软轻盈,还未找到一块合适的藏匿地点,就已有了消融迹象。

他慌了,连忙用力抓握,可惜枉然无功,白膏纷纷流逝殆尽,露出了蜥人小小的、羸弱的深黑掌心。

他极不甘心,铆足了劲奋力挖掘地面,迅速打通一条狭长洞穴,俯身钻入其中。白膏层层迭迭累积,并不坚固,他如游鱼入水,意图扎往最深处——既然带不走,他就要为自己制造一个巢穴,好让全身骨血包裹吸收那些甜意。

像是达到极限,他在某处挖到一块硬物,抹开一看,冻结的鲜红冰碴从纯白下汹涌喷出,前任同事碎裂的尸骸静置其中。

安德烈猛然睁眼,从梦中仓皇醒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头脑浑浑噩噩,心脏却在剧烈鼓动,咚咚响彻于四肢百骸里,随时挣脱胸口。

蜥人的世界里没有忌讳亡者一说,但在此时此刻,他仍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个怪念头,自己正逐渐变成了高楼下的那摊散碎血肉,步入惨痛后尘。

该怎么办?疑问再次发出。

留不住的,她一定会走。那他该怎么办?

仿佛身处矛盾螺旋中心,左右俱被拉扯,胃部泛起咕嘟咕嘟的黏稠泡沫,几欲作呕——到底没有吐出来,只是匍匐得更低了。

零碎的噩梦还在不依不饶的纠缠着,安德烈反复睡去又醒来,每次睁眼他都习惯看向挂钟,恍惚中感觉熬到了六点左右,卧室传来动静,里面飘出一抹单薄的影。阮秋秋穿戴齐整,白色纱裙熨帖合身,长发梳拢盘在脑后,手上则拖着粉色行李箱,箱面附有几张卡通草莓贴纸。很怪,他在黑暗里竟能清晰瞧出这一切。

这份蹊跷没能引起安德烈注意,他只关心对方是否要就此远去,慌张展出胳膊,尝试拦在她的身前。

阮秋秋没有多作理会,脚步一转,轻轻绕开蜥人,默然朝着玄关走去。铁门背后依旧涌动犬类的气息。

是玛琳娜来接她了?恐慌急遽蔓延,他不假思索抓住那截白莹莹的柔软臂膀,充满挽留与歉意的话语还未出口,人却从地上挣扎坐起身,再次挣脱了梦境束缚。

又一个噩梦。

安德烈仓惶望着时钟,指针维持恒定不变的匀速,徐缓指向正上位置。

原来刚过凌晨吗?他一时半会无法从混乱连续的梦中剥离出来,焦虑感淤堵胸口,坠得心口生疼。可这痛意无处宣泄,积得狠了,迫使心火轰然炸裂,他不得不发出几声喑哑的訇訇喘气,想要找点水喝。

他伸手摸向餐桌,意外碰到一件陌生盆栽,枯槁蜷曲的茎叶有别于假花质感。仔细摸索片刻,终于意识到竟是那株半死不活的番茄——原来阮秋秋将它搬回了暖屋里将养着。

小而干瘪的茄果坠在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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