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安心而松一口气。可是与之替代的是,在父亲的心头上加了一个石头。
父亲亦有心力透支的时候,但父亲依然为了孩子们而坚持下去,儘管停下了还是撑起脚步来,背着孩子向前走。这就是她的父亲。
但是,她却没能安抚父亲心中的裂缝,为他移开石块。
她并不想如此无力地守候于父亲的身旁。
角度的关係,她没能看清楚昏暗中父亲的脸容。不肯定父亲有否啜泣,唯有耳际间隐隐约约听见丝丝呜咽。那声音落在耳垂,令她一时间几近窒息。
步伐僵硬了,心脏亦随之石化令胸口疼痛,她感觉呼吸在喉咙间梗塞起来。视线也没能从父亲的身影上撇开,眼眶上添了一层热泪。
一剎,她想上前抱紧父亲的身躯,为他带来温暖。
但在此之前,低垂下头颅的父亲骤然昂首过来,那双目瞥见她的身影而令她不禁一颤。
她不晓得该作甚么反应,只能惊愕的愣住不动。
她亦为直视父亲的脸庞而愕然,因为父亲并没有哭泣也没有愤怒。那双唇轻轻微啟,以淡然的嗓音嚷叫了她的名字。
「女儿啊。」
父亲的脸庞依然露着暖意的微笑,一如昔日。
赫然没能回过来,身体随着父亲的指示走近了父亲的身旁。默默地佇立在父亲旁边,她并没有抱住父亲,倒是父亲慈爱地抚着她额前的瀏海。
落在发梢上的温度,一瞬触发了那奔驰的情感,她拚命忍住了落泪的衝动,可是双眼大概已经通红起来了。
也许晓得数小时前的自己令孩子们感到敬畏而不敢靠近,父亲带着歉意的抱紧了她。心情平復过后,父亲沉着气把今天所经歷过的一切诉说给她。
本来漾着微笑的脸庞也凝重起来。
因为她是兄弟姊妹中最年长的孩子,父亲认为也该告诉给她。
听在耳里的事实远远冲击过她的想像。
那天下午,父亲依旧提着少许食物探望妹妹。
已经把孩子领养了,亲生父亲还每天不断来打扰,那对夫妇早就面露不悦。儘管心有馀悸,但晓得这一点的父亲每度放下食物亦早早离去。
一连几天父亲甚至没能目见妹妹一眼。
为了撇去心中焦虑,父亲打算坚决一点要求瞥一眼孩子再离去。
脚步甚至没有踏足门槛,指尖还没敲上那户家门。落在耳边的呜泣便令父亲的动作一怔。
「呜、呜哇啊啊啊──!呜哇哇!!」
是妹妹的哭声。
毕竟是婴儿,平常哭两声的事情总有的,可是父亲这次却全然颤慄了。
划破了寂静的空气,几近撕破心脏的悽厉哭声令心头一颤。
心悸噗通猛地跳动,宛如某种警号般响彻耳际令他下意识闭息起来。空白一片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思虑任何事情,腿边欲想伸腿一踢,父亲驀然察觉到门扉并没有关上。
黑瞳从门缝间窥视着里头,映在眼前的光景不禁令一道热量充昏了头颅,他甚至惊讶得就连叹息也洩不出唇边。
一个才一岁多的婴孩被养父母残虐的光景。
那一道又一道烙在眼底下的伤痕甚至溢着血液,那瘦削的身子几近皮包骨的模样令人不寒而慄。那么虐弒的情景,令人几近遗忘了理智。
就连暴怒的馀暇也没有,父亲一下子踢开了门扉直接抱起妹妹,然后离去了。
全然没有理会从后传来的叫喊。
***
与姑姑们道别后,父亲带随他们四兄弟姊妹搬到山尾的空房子。
那里不小也不大,载下五人刚刚好。可是父亲每天都得外出工作,身为最年长的她不愿也得要担起照顾弟妹的责任。
家里也空荡荡一片,没有玩具也没甚么食物。每天牵着弟妹的小手送别父亲依依不捨上班的背影,然后迎接父亲辛劳一天后回家的脸容。
有时候,父亲没来得及回家做饭给他们。不足十岁的他们也不敢生火煮食,没有任何大人在家怕会受伤,于是他们饿了只好直接吃没有弄热的剩菜。
刚好回家的父亲好几次遇见这样的情景。
父亲总是拥抱夹杂着怜恤跟哀伤的眼目瞪着他们,又忍不住撇开了视线,调整心情后抚摸着他们的头颅称讚他们有乖乖的留守在家里。
──……才这么小的孩子。
她不时会听见父亲在唇边嘀咕着。
因为他们已经失去母亲了,家里没有能照顾孩子们的人了,父亲是为此而感到愧疚吧。
比较年长的三姊弟饿了也会在家找吃的,可是最小的妹妹还只是个婴孩,父亲总是带着担忧离开家里去工作。
也许正因为这种心态作崇,那天他们兴高采烈地迎接工作了一整天而疲惫的父亲时,对于跟在后面的陌生人而怯懦起来。
那是一对和蔼可亲的夫妇,才刚踏足家门看见他们几兄弟姊妹便给他们糖果。距之远处的她仔细打量了一眼两人的身穿,儘管说不上是豪华富裕的身装,但普通的着装穿在身上却突显一种时尚的魅力。看上去也知道至少是中產阶级,儘管不是家庭环境也总会比他们好。
至少不会有一餐没一餐,亦不会找破房子住宿。
父亲并没有向孩子们解释甚么,直接把客人招呼进家里来,不明所以的他们只能呆若木鸡地对客人们轻轻点头。
瞥见他们的夫妇亦回以微笑,礼貌地向他们鞠了个躬。父亲欲想让客人们到客厅坐一坐,那对夫妇回头带了个孩子出来。
有个小女孩羞赧的躲在夫妻之后,大概是他们的女儿吧。那女孩大概跟三弟的岁数差不多,身上穿着鲜艷的小红裙,看上去很洁净可爱。反观他们,脸上脏兮兮的,穿在身上的衣服还有不少地方是修补过的。
一想到同是小孩子,彼此的差距如此之大,她就不禁羞愧得无地自容。可是她绝对不会埋怨她父亲、埋怨这个家,因为能诞生在这个家亦是上天赐给她最大的宝物。
脸庞上漾着苦涩的微笑,父亲请他们坐在小圆桌前。还没待父亲的吩咐,她便自觉地去倒了几杯茶双手捧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