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此地诚属异乡,但我又是在这长大,不知覃公子是否明白那种心境。总觉得,再热闹的繁华也与我没有干系。”
“怎么会呢,”我问道,“大人这个时辰不该准备赴宫宴吗?”
“不急,皇帝常见,公子不常见。”
他给我斟酒,我扶着杯子,一时只剩下流水的哗哗声。
他慢条斯理地道:“玄虚梦境,我也时常遇到,偶尔做些古怪的梦,请国师爻卦,司天监也只会说些阿谀奉承的话。子曰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公子的梦境倒是有趣得紧,若有机会,下次可以细细说给我听。”
我手微不可察地一抖。
帝临,底下呼声抢地,洞破天际。帝后龙袍凤冠,盛大而隆重。
他把酒杯放下,“我听刑部侍郎兰大人提起你,他说他有意招纳你为婿,可你却拒绝。听闻是你去兰府诊治时被他小女儿看上的,姑娘心悦,岳父欣喜,且是朝廷当臣,这门亲事有何不满意?于你已是攀高。翡玉公子抹月批风,孤标独步至此,难不成真要飞遁鸣高,箪食瓢饮,梅妻鹤子,子夏悬鹑?”
我恭敬道:“齐大非偶,不敢肖妄。”
“罢了,”他浅浅一笑,“是你自己的事。”
他笑眼盈盈,看得我好生不自在,端起酒杯来到横栏前,凭栏远眺。假装在观赏风景,默默构想,作诗吟赋。一时没觉察,他竟站到我身后,受到惊吓脚步不自觉撤了两步。
“瞧这风,头发都吹乱了。”他伸手拨开我飞舞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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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殊
怎么会是这样?
不自觉往后退一步,绊到霜儿的脚,差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她赶紧伸手扶住我。看我脸色难看,狐疑又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大抵是烟火的光芒太刺目,我按住额头稳定了好久的心。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我已经坦然接受了看到的事实。但是这样好的日子,从年头到年尾,人人都在庆祝,辞旧迎新,去祟除晦。我看了看霜儿,她一副担心模样,于是对她笑笑:“没什么,走吧。”
“怎么笑得这样难看?”她很怪,评价也算中肯。
就近的饭庄只有船头篙一家还有点家乡的味道,我们坐在里面。外边熙熙攘攘,里边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家酒楼以江南菜闻名,进出的人络绎不绝。我脑子很乱,很乱很乱,听不见别的声音,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小二招呼,都做不出恰如其分的回应。
他跟我有何关系?有何关系?为什么这么在意。
但想到那晚的事,我又反胃到隔夜菜都要呕出来。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霜儿一面挑肉一面忍不住问道。
我说不出来,总觉得,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可笑,我怕一开口先笑出声。
怎么说呢,一个丑女被人搭讪以为是天大的幸运,殊不知是有人在幕后策划好的一切,她还飞蛾扑火,主动献身,被人摆了一道。我就说,凭什么说见过我,凭什么说记得,凭什么要对丑陋之人施以不必要的关注——原因竟是这样。
“你这是哭是笑啊?不会疯了吧。”霜儿看我的眼越发忧虑深重。
她不懂,真挺好笑的。憋不住地想笑,笑着摆手:“想起一个话本子的女主角,太蠢了,几次三番被同一个男人戏弄还不自知,太好笑了……眼泪都笑出来了……”
“什么话本子?”她问得小心翼翼。
我把笑完的眼泪抹掉,换了话题:“刚才看见翡玉公子了。”
她闻之一惊,“翡玉公子?!”像猫儿被踩了尾巴。
“南城翡玉……翡玉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平常霜儿老打听八卦,我听得囫囵吞枣,今儿倒有兴趣知道得详细点了。
她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凑近我道:“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两个字概括:人渣。”
哦?“说说?”
“他在醉美楼替一伎女赎身,包下她,还带回自己在外边的私宅。你说这男人,年纪轻轻,不好好娶妻,学什么纨绔子弟养外妇,也对,堕过风尘的女子哪配正式迎娶过门,不过,他这好歹也得过了亲事再考虑纳妾外室吧?不然那些大人的女儿听说他在外面有相好的风流债,不得顾忌点儿么?听说他想攀高门,跟好几位大人频繁往来……”
我听乐了,“你的意思是他在争取上门女婿,但因为管不住自己还是在外边养了女人?”
“幸好露了马脚,不然光看外表这谁想得到呀!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又凑近一些,“听说他还经常光顾异人阁,玩得倒挺花。告诉你这些也没别的,就是说没什么好惋惜的啊,你也别瞎想了,虽然咱们身份卑微,容貌也不好,我就站在朋友立场,帮你转换下思路,开导开导。”
“你说异人阁,我好像也能理解刚才看到的场景了。”
她大为吃惊,“这么说,你看到的不是他跟美貌的小娘子在一起,是男人?”
我不置可否,她吓得连夹好几筷子肉塞进嘴里:“别想了,这都不是我们这种身份该考虑的事!你该不会……要真觉得自己难受,喝酒也行,但是我跟你说啊,趁还没在那个幻想陷得太深以前,及时认清现实,否则痛苦的只有自己。你别说公子和婢女这么不切实际的事,你但凡有一点靠外在条件去改变处境的可能性你都去做了对不对……”
“跟他在一起那男人,我认识,还挺熟。”
她又被吓到了,紧急往嘴里塞一大口菜:“他跟那些个大人经常去醉美楼,赵大人,秦大人,袁大人,总不至于带他一个对女人不感兴趣的去扫兴吧?那他估计就是,双头龙。这世上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说着,有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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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辗帮覃翡玉脱下狐皮貂裘的大氅,递给一旁的下人,再由下人交给店家,嘱咐好好保管。覃翡玉拱手一礼道谢,尹辗托手扶将起来,笑着说我们之间大可不必。覃翡玉也不好意思腼腆地笑,宛如一双璧人,惹得路人瞩目。
自打他们进了楼,气场截然不同,清冷气质的美人与狭长凤眼的男人与周遭生生壁垒分明,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