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负嵎还有几分活尸的味道,崔家公子绝对是培养完全的成体了,不止身手敏捷、气力宏健,更不惧离垢本身的炽热,与当日扯线傀儡般的何堡主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雷奋开的铁掌近不了身,遑论对招拆解。
他隔空发劲欲取其命,但崔滟月周围气流沸滚,离垢更是化气如蒸,劈空掌力无施藉处,威力不免大打折扣。
以雷奋开惊人的轻功,要走自是不难,却舍不下这片起始之地;如非染红霞横里杀出,几乎折在离垢底下。
“我不明白。
”染红霞蹙起柳眉,似觉诡秘太甚,忍不住摇头。
“我师姊给崔公子号过脉,他的确是身无内功,也不像练过外门拳脚,怎……怎么一拿到那把刀,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仿佛又回到阴雨霏霏的断肠湖畔,与他一块儿目击妖刀万劫的那一日。
但耿照并非全无头绪。
“他……崔公子腰间曾放出红光,”他下意识地手掩腹间,似乎担心化骊珠突然放光,被她看出蹊跷。
“你有看到么?”染红霞点了点头。
“好像有。
那是什么?”耿照未直接回答,续道:“红光是外物所发。
便是那物事,让崔公子有用不完的气力,不惧离垢的高热……甚或有其他异能也说不定。
”举起手上的“映日朱阳”喃喃道:“我一直觉得这剑有什么不自然处,现在明白了。
这黑黝黝的色泽并非是被火焰熏黑,而是它原本的颜色,造剑者为了掩饰这种殊异的材质,在剑身表面镀了一层银灿灿的钢色,也可能是银、锡,或易燃的白云岩一类,至火元之精释放热流,才使掩护消融褪去。
”“这是什么材质?”染红霞问。
“我不确定,色泽像玄铁,但重量不像。
”耿照沉吟。
“但合金内添加玄铁,的确是为了提高剑胎耐热的程度。
世人皆以为玄铁赋兵坚利,实则不然,盖因提高淬火开锋的温度,兵器才愈坚利。
使用这类合金,是为了耐热。
”“……像离垢那样?”“正是!”耿照正色道:“映日朱阳以这样的材质铸造,正是为了使用装置在剑首的“火元之精”的力量;失去宝珠,剑就变得这般不起眼,难及原来之万一,而那枚火元之精此刻就嵌在崔公子的腹中。
除此之外,我不知该如何解释。
”染红霞仍然无法置信。
“珠玉金石嵌入人体,能有那样的力量么?”当然能够,就像化骊珠这样,耿照心想。
但他无法就这样说出口。
崔滟月对如何使用“火元之精”的力量,显是受过训练的,与他时灵时不灵的窘境不可同日而语。
化骊珠与火元之精质性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但化骊珠力若能仿效内息、甚至当作内力来使,世上未必没有另一枚珠子,入体能产生近似的效果。
到底崔公子是个居心叵测的阴谋家,抑或给刀和嵌入宝珠的另有其人?--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院墙另一头,隐然传来咆哮与破坏的声响。
木制的门扇原本就挡不住恐怖的离垢妖刀。
三人起身欲走,又见方才那群赤炼堂弟子回头,耿照扬声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当先那人苦着脸道:“典卫大人!小人们到了十太保院里,已无路往后山去,只好折回。
”人群里果然见得十来位衣衫单薄、披发跣足的婢女,显都是雷冥杳院里的,被吵闹声惊醒,匆匆忙忙逃出。
雷冥杳随身的两名侍女,使双剑的祈晴、使双刀的祝雨也赫在其中。
耿照问她二人:“可见得十太保的踪影?”祈晴面色惨白,难掩仓皇,勉强镇定回答:“没……没见十爷。
”“楼子里也没有?”耿照追问。
祈晴、祝雨对望一眼,均觉怪,仍不敢不答。
“楼……楼子里没有,婢子们找过了的。
”其实在她们心里,都当雷冥杳与八爷逍遥去了。
以雷亭晚出入之频,院里的丫头都有不小心撞破好事的尴尬经验,十爷不在意便罢,性子一来,杀人也不是新鲜事。
日子一长,个个练就了不闻不问的本领,却不知这位典卫大人何以一意追问。
耿照问不出端倪,转头对为首的那名赤炼堂弟子道:“我与大太保相约,我在此挡住妖刀,他去唤“指纵鹰”前来支援。
我见他往山后行去,料想应有出路。
怎么不对么?”众人忙不迭叫苦。
那人道:“大人有所不知,大太保轻功超卓,他老人家在两山夹岸最狭处拉了铁链,管叫“凌天渡”,施展轻功踏着铁链便能渡河,却只有大太保走得,小人们走不得。
他老人家说的“山上”,约莫便是指这条通路。
”后队有人气愤不过,大骂:“都听这小王八蛋胡扯,没的坑害老子性命!”倒有十数人跟着起哄。
队前那人转头怒骂道:“谁再说这等浑话,老子与他拼命!别个不说,咱们兄弟几个的性命都是大人救的。
真到生死关头,帮里有几个头面人物在?刘七,你们六爷呢?”身边几人大声附和,后列渐次无声。
那人扯下身上绣有风火号记的短褐,往地上一扔,冲耿照抱拳长揖:“小人牛金川,一介泼皮,混在赤炼堂里转些米粮,喂饱一家老小。
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一丁点做人的道理,这儿我是不待啦,大人教小人往哪儿去,小人便往哪去,决计没句多的。
”诸人面面相觑,一阵裂帛声此起彼落,十个里倒有六七人扯下绣牌,露出“老子豁出去了”的表情。
耿照拍拍牛金川的肩头,笑道:“我让你好好活着。
你一家老小还指望你。
”灵机一动,对弦子道:“你带他们去密道,打开铁门让他们逃生。
”弦子从不拒绝。
但她并不愚笨,知他留下是为了挡妖刀,清冷的小脸露出倔强之色。
“我跟你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