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热闹的街市,又走过清静的马路,一直到深夜他还在街上走着,因为他的住处比
较远,而他的脚步又下得很慢,并且不得不因咳嗽时时站祝他已经走近他的住处了,只差了
两条马路。他进了一条僻静的马路,依旧慢慢地走着。他时时抬起头让月光抚摩他的烧脸。
他的胸膛里似乎放着一个又热又辣的东西,他的喉管好像被一只手在轻轻搔着。他想咳嗽,
但又咳不出来。
周围没有声音,也没有行人。他把他的全副精力用来忍住咳嗽,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渐渐地一辆汽车从他背后飞驰过来,没有大的响声惊动他,车夫也不按喇叭。等到车子
逼近他的时候,喇叭突然大声地叫了。
他吃了一惊,并不回头去看,本能地住路旁一跑。不知道怎样他的脚一滑,把他的瘦弱
的身子摔倒在地上。他待要努力爬起来,汽车却轻轻地在他的身上驶过去了。一阵喇叭声压
倒了他的哀叫。汽车夫马上增加速度开着车跑,好像害怕他会爬起来追上去一般。车中两对
时髦的男女,他们坐汽车在马路上兜风。他们坐的是轿车,而且正在车里调笑,所以没有注
意到外面的事。那个年轻的绅士问汽车夫,汽车夫回答说:“不要紧,碾死了一条狗。”
陈真仰卧在地上,一身都是血。他已经不能够发声,除了那低微的喉鸣。颈项以下就不
是他平日的完整的身体。只有他的头还没有改变。黄瘦的脸上涂了一些血迹,眼睛微微闭
着,上面失掉了那副宽边眼镜。
死来了,但并不是如他所想象的那样。他如同一个健康的人的死,并不是一个患着剧烈
的肺病的人的死。从他那血肉模糊的尸首上看来,别人决不会知道他是一个垂死的肺病患者。
夜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月光温柔地照下来,抚摩着陈真的渐渐冷了的瘦脸,一直到巡
捕走来发现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