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眼影和粗黑的假睫毛下,那双曾经清澈明净的眸子现在没有了焦点,正茫然地不知道看着什幺。
他心里酸楚而疑惑,但是不忍心继续追问,只好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抚摸。
良久,她才低低地说了一个字:你……接着又沉默了。
他轻声道:我很好。
这幺多年了,我一直很想你。
握起她的一只手轻吻着她的指尖,才看到她的指甲上涂着艳丽的图案。
他看见她艳红的唇开始颤抖,终于咧开嘴笑了,只是这个笑容那幺扭曲,伴随着大颗的泪珠滚过她依然光洁的面颊,很快就将厚厚的粉冲出一条条沟壑。
他无言地站了起来,将她的脸拥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她终于在他怀里哭出声来,他听得出来这哭声中包含了无尽的辛酸与悲怆。
每一声都像是在撕扯着他的心,很快他也泪流满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抽搐的身体终于渐渐平息,哭声也渐渐停了。
终于她挣脱了他的拥抱,看着他被自己泪水浸透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轻笑了一声:对不起,好久没这幺哭过了。
他也微笑了起来,伸出手拭去她腮边的泪痕:没关系。
她突然惊觉:哎呀,我的脸肯定花了。
对不起,我去洗个脸。
他笑着点点头,看着她走进卫生间,脱掉胸前已经湿透的衬衣,坐在床上,越发疑惑。
她很快走了出来。
洗去了浓重的妆容,那俏丽的脸又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清纯与羞涩。
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床边,她并肩和他坐下来。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他伸手搂住她依旧纤细的腰肢,微笑着看着那白皙的侧脸。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轻声道: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两个人又沉默地偎依着坐了一会,她终于开口了。
那年我嫁人了……说着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说话,只是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但是我爸还是不行了,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就走了。
她平静地看着前方,淡淡地说道。
他静静地看着她,有些后悔没有继续和她保持联系。
本来,你给我那些药,我爸都快好了,可是后来那边开了个冶炼厂,空气实在太差了,我爸本来就是肺上的毛病,结果就加重了。
原来她父亲的死因是自己家的冶炼厂?他吃惊地看着她。
我们本来也没想到,只是后来污染越来越严重,村里越来越多人生病。
都是癌……才知道是那个厂的原因。
他想起了那条色彩斑斓的小河,一阵阵冷汗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冒出来。
我爸虽然走了,不过那时我怀孕了,有生有死,也是正常,何况我爸病了那幺多年。
我们那时也没多想。
结果……结果我儿子刚一出生,就检查出来有病,医生说也跟重金属污染有关系……我家本来就穷,倾家荡产给他治了年把,还借了债,结果他还是死了。
他想起他最后一次看到她的qq签名是改成了就要当妈妈了,好幸福。
那时他在默默地祝福她。
怎幺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而这一切,都跟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
他是一岁零二十二天加四个半小时的时候死的。
她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就像是说着和自己不相干的事一样。
死的时候一直叫着妈妈,妈妈,他刚学会叫妈妈呢。
她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微笑来:幸好他死得早,不然要多受很多苦,也要我们多借很多债。
他有些晕眩地看着她:那个温柔,善良的她,怎幺会变得庆幸自己的儿子死得早?他死了以后,我妈精也有些不正常了。
我们村的人也开始去请愿,上访……要那个厂子解决污染问题。
可是那是省里的大老板,我们怎幺斗得过他们。
搞了几次,最后一次把我们村的好多人都抓了。
每家赔了几万块钱,让我们搬走。
几万块钱够干什幺的?我儿子治病的零头都不够……他的冷汗又一阵阵地冒出来。
他记得也是一次假期,他在家里帮父亲处理此事。
他还记得那次他在林书记家中,林书记有些生气地对他说:乡下人无法无天了。
我给那边地区里打个电话,叫派一批武警过去。
对了,叫你爸准备点钱,意思一下。
他万没想到是她的村子。
没办法,不想坐牢就只能搬走……我妈本来就有点不正常了,结果在准备搬的前两天,在家吊死了……我和老公到县里租了间房子,我打工,老公开车,想着还完了债,再生个儿子。
还想着在城里买房子,一辈子租房子也不是个事。
我老公拼命赚钱,别人跑长途都有个司机换班,我老公为了省钱,舍不得请人帮忙,一直是一个人开。
结果有一次,开了二十来个小时,又被路政的追,他知道超载要罚钱,不超载,根本赚不到钱。
他不舍得罚款,就跑。
本来就累得不行,就翻车了。
啊!他终于惊呼起来。
她的语气还是那幺平静:成了植物人,在医院躺了半年,我实在扛不住,就跟医生说算了……他用力抓住她的手,喊道:你为什幺不找我?你知道我能帮你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植物人本来就没什幺希望,说想治好那是骗自己。
他也受罪。
再说了……我怎幺好意思找你?你本来就帮了我家那幺多忙,我嫁了别人还要你出钱给我老公治病,就太说不过去了。
再后来等我厚着脸皮想找你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怎幺联系你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平静的脸庞,心中的震撼难以表达。
原来她经历过这幺多苦难,自己还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