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众人打起招呼时,暗地里却又为自己方才内心所产生出来的幸灾乐祸念头感到一丝羞愧,虽说撞客这件事大快人心,但说到底赵伯起毕竟是琴娘的汉子,如今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再去给他难堪于情于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在目光二度落在秀琴脸上时,他说:「你不也没吃呢吗,赶紧吃介吧。」
笑着把手搭在这个昨晚儿跟他有过一夕之欢的女人的腰上,示意着轻轻拍了拍。
这时候秀琴又哪有半点胃口,她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因为操劳所致,眉宇间给人的感觉总有些疲态。
就在书香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好时,赵解放媳妇便又嚷嚷开了。
「别愣着了都,赶紧派车去请大姑吧。」
大嗓门一吵吵,喊醒了所有人,也都把在场之人给调动起来,「秀琴你赶紧垫补点饭,大局还得靠你去主持呢。」
直说直挥起手来,往外走去。
「园子里有瓜,摘去,别用我让。」
人家过来就是份情意,瓜子不饱是人心,秀琴便招呼着解放媳妇儿,随即又面向自己的几个伯子:「就开你哥的车去吧。」
叮嘱着伯星等人,让其路上小心,末了才跟娘家弟弟搭话,「祥贵你跟舅妈也都回去吧,到家跟爸妈知会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别告小敏了。」
马祥贵点头:「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出了门,和媳妇儿一道推上了车子。
「摘些瓜回去吧。」
尾随在后,经厢房时,秀琴从里面给拿出一条蛇皮口袋。
「用这个垫着。」
说着,把它铺在兄弟媳妇儿的车筐里,「赶赶落落的,上回也忘给你们拿了。」
「姐,都忙半天了,你也歇会儿吧。」
看着兄弟,秀琴挥挥手,目送着他俩下坡,进了园子,往树底下一站,也不知她看哪呢,眼神发怔,连自家的汽车打院子里开出来都不知道。
屋内,书香面对着一个光头和一个撞客,闷不唧唧的,又见赵永安眼神施熘,就拱起身子猛地一咳——在赵永安目光的瞥闪中,朝地上干吐了口痰——「呸」,起身后又看了看炕里头面无表情的赵伯起,手一甩,实在是懒得从屋里跟他们再待下去了。
火辣辣的日头下,西场下的这片瓜架窸窸窣窣抖动起来,在金黄中透闪出一片绿的海洋。
站在坡前透过排树往下看,人钻进去连个影子都看不到——瓜架本就一人多高,尽管行与行之间也有间距错落,却架不住枝叶繁茂,那巴掌大的叶子看起来就像撑起的绿罗伞,一片片的相互迭加,而靠南侧又守着三角坑这块充足的水源,芦草簇拥密密麻麻,也就不怪此处地肥水美得天独厚了。
看着琴娘的背影,书香熘达着走过去,伸手在一处树枝上揪了片叶子。
「他怎撞客的?」
看似是在关心,实则绝非出于同情,情之所至,少年的心里免不了要偏袒一方,然而不等琴娘回话,他便又把话接了下去:「回回都把你给绕上,什么时候是个头?!」
是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呢?秀琴心里五味杂陈,强忍着心酸朝书香笑了笑。
书香凝视着琴娘的脸,明知她给不出答案却又希望能够从她嘴里得到一些解答。
就算放到现在,他也闹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喜好那个玩意——把自己的媳妇儿拱手相让,这都什么驴鸡巴理论。
然而有亲大爷这么一出,书香到底是底气不足——吃了白食再去揭短,岂不成了白眼狼了。
沉默中,他抿了抿嘴,最后终究是舒展起眉头来,也笑了笑。
「琴娘没事。」
秀琴抹了抹脸上的汗,而后那胖乎乎的小手便垂了下来,和另外一只手紧紧握在一处。
「没事儿。」
蝉鸣时不时响起两声,随处可闻的是那蛙叫声,愣了好会儿才又说:「真没事。」
内心不断忏悔着,也还想再说些别的什么,然而脸却异常滚烫起来——在既成的事实面前,染了墨的纸终究变成了黑色,被打上了烙印。
「甭想那么多了。」
书香把手一松,搓烂的树叶便跌落在坡下泛着一片金光的翠绿植被里,「也甭让自己为难。」
除了用这种方式去宽慰琴娘,他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关于婚姻问题或者说婚姻矛盾,书香始终闹不明白——难以为继下去没法子过活,为何不选择离婚呢?他没法
问,也不能劝说琴娘去离婚——凭白制造矛盾破坏家庭,给她心理造成压力,于是便从兜口里把烟掏了出来,叼一根在嘴里,同时也递让给琴娘一支,「要不是昨儿个酒壮怂人胆,我可能也不会也不敢顺嘴瞎秃噜。」
这些话倒也没瞎说,在给琴娘把烟点上之后,书香才把手一拢,也给自己嘴里的烟点着了。
「跟你好的事儿,我都给焕章讲了。」
秀琴斜睨着瞟了书香一眼,虽没表态,却很在意这静谧时光下的相处。
在琴娘布满柔情的目光下,书香抿嘴朝她笑笑,而后把目光盯向坡底下的那片翠绿。
秀琴也笑了,笑着笑着眼眶便湿了。
青烟徐徐,书香脑海中回映着自己这半年来的离奇经历——打架喝酒玩女人,一遭遭的接踵而至,几乎都能写本书了。
「反正,早晚的事儿。」
这事一直压在书香心头,也始终不愿去面对,但挑明了或许就再也不必为此犯愁了。
「信不信是焕章的事,反正便宜被我占了,不讲出来心里这道关过不去。」
若非是坡底下不时传来几道说话声,谁又能料到瓜架里面还藏着人呢,当然,说话时书香的声音并不大,「我看暂时也甭跟赵大提了。」
这思绪在反复穿梭,决绝中有矛盾,也有咬牙切齿难以释怀的恨,前路慢慢,不知道的东西又有多少呢?「会好起来的,肯定都会好起来的,不可能这么背。」
在这复杂多变且又灰暗的人生面前,书香真的很想大吼一声,但自身实在是太淼小了,淼小到几如沧海一粟,与其空喊做那缩头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