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就打院子里闯了进来。
「电视关了吗?」
焕章咬着大舌头说:「还看呢。」
书香晃了晃脑袋:「还看个屁看。」
从口袋里掏出钱,感觉差不多,也没看到底是多少。
焕章把手一拦。
「给完了都。」
拦着驳回,推了推书香的身子,「兄弟请你啊。」
「请个帽儿。」
晃悠了两气,书香干脆把钱扔了出去。
「是给了。」
秀娟走两步把钱捡起来,追上前塞到焕章手里。
「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乐意看自己看,我得回家。」
焕章攥着钱,摸索着杨哥口袋一通瞎胡撸,书香推开了焕章,踉跄着闯了出去,焕章紧倒着步子也追出门外,争执中说:「也该轮到我请了不是。」
死乞白赖地拽着杨哥的手,把钱塞进他兜里。
「谁请不一样。」
「不一样。」
焕章「喏」
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票子,与此同时,最显眼的那张也被他抻了出来,「你看。」
书香眨巴着眼,借着窗子打出来的亮光看到焕章手里捏了张老人头。
「之前不给过你吗。」
其时弦月当头,似笑起来的嘴,又像是女人抛来的媚眼,竟说不出的冷清寂寞。
「这又打哪弄来的?」
「也是我爸给的,上午他说拉了个大活儿。」
这当口,给凉风一嗖,书香猛地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晃悠着往前急闯,刚奔进厕所就「哇」
地一口喷了出来。
焕章追上前,抹前心捋后背给杨哥这通胡撸。
好半晌书香才止住了吐,已然鼻涕一把泪一把。
「行了,没事了。」
卡了几口唾液把嘴里的污吐出来,在一片腥臭中直起身子去解裤带,脉搏跳涌,心扑腾成一个儿。
「我给你拿点水来。」
不等书香言语,焕章已跑了出去,进小卖铺买来一瓶汽水。
哗哗中,书香抹了抹眼角,又连续吐了几口唾沫。
眼前一片昏黑,他仰面向天看去,霎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半年前的内个夜晚。
如果当初不是被欺骗被引诱,自身又受不得半分约束,还会不会有后面的故事呢?没人给书香答案,他那所作所为也没人告诉他到底是对还是错,但这半年所经历的事儿却着实令人唏嘘不止,跟做梦似的极不真实。
「好点没。」
书香正心思不属,焕章人未到声音已到。
「漱漱
嘴。」
焕章进来把汽水塞给杨哥,呼哧带喘边说边解裤带,「还看不看?再忍个俩小时可就开始了。」
「得回家,我得回家。」
蛙叫和虫鸣声里,书香一刻也不想等了,却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问:「焕章,你说他们现在喝完没有?」
「谁?我爸他们吗?说不好。」
尿滋出来后,焕章又从裤兜里捏出烟来,给书香递了过去,「明儿不凤霜百岁吗,听说杨老师倒完课了。」
「不抽了。」
说完,书香一口气干了汽水,打了个长嗝,从嗓子眼涌出一股涩苦,「再抽,再抽我又该想,想事了。」
抽搭起鼻子吐了口唾液,脑子里尽是琴娘的一颦一笑,他把汽水瓶往砖墙上一戳,系上裤子走了出去。
焕章提熘着空汽水瓶追出来时,杨哥大约已经走出十多米远了,月光下,他看着杨哥摇摇晃晃的背影,喊了一嗓子:「哥,我没气我妈,真没气她。」
这一刻,书香猛地顿住身子。
焕章从未见过杨哥这幅样子,就像失了魂,也不知他们都怎么搞的,一个个神神秘秘的。
「不赖你。」
书香转头看去,「跟你没关系。」
灯影下焕章模模煳煳,脸也是黑黢黢的,他就走过去捶了焕章一撇子,「咋了?我神经你也神经了?」
「我也不知道。」
焕章又摇了摇头:「我妈哭了。」
憋到现在一直没敢透露,好不容易张嘴了吧,一时间又不知该怎么跟杨哥去讲。
沉默半晌,书香苦笑道:「我就一三孙子。」
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然而除了裤兜里的弥勒,火机和钥匙,别的啥也没有。
「这都怎么了?」
焕章把妈宝递过去时,一脸不解,书香从中抽出一根又塞给了他。
「不就是去哄琴娘吗,你甭管了。」
点着火,深吸了一口,也才刚嘬了这么一口,拧肠的胃口让他又弯下了腰,不过这次吐出来的只是一股子水。
「妈个逼的。」
抹着嘴角,书香的脑袋耷拉着,脸上一片模煳:「我妈说我没有担当,这回我再也不当缩头乌龟了。」
心跳在此时颇为剧烈地跳动起来,连迈开的步子都在轻盈中变得沉重起来,打人终究是下策,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所以走向西头时,书香心里其实就已经盘算好了。
进胡同,摸出钥匙把门打开,月色下,他看到正房两侧都挂起了窗帘,听动静估摸是都睡下了。
摸着口袋里的弥勒佛,书香又仰头看向半空,他看着弯弯的月亮,左右都难做人,犹豫来犹豫去的到最后连人都做不成,大不了被妈打死,反正我再也不当缩头乌龟了,清冷的夜色中,他在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拖起身子高一脚低一脚向堂屋走去。
漆黑的屋子里静得都能听到心跳声,咚咚咚地,拉长的身影在错动的帘子前晃来晃去,躁动且沉重,又彷佛像是虚幻出来的黑洞,置身其内,所有事物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书香拾起水瓢灌了半憋子水,肚子里咣当着,跟打鼓似的,于是他就在鼓点中走进西屋,来到了这个彼时属于他自己,此时由琴娘暂住的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