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起儿子下巴左右打量,米粒般的碎牙齐整整的,也没看到磨损.「香儿又
咬牙来?」
「可不,咯吱吱地吵得我半宿没睡好.」
她告与婆婆,又让儿子活动活动下巴壳子,「睡前儿就得给这嘴里塞张饼.」
澹了一天的脸终于靥出朵花,那微微翘起的嘴角一扬,里面的米粒碎牙便也
露出了一角.「再给看看介,不能睡觉总磨牙.」
「人家王大夫是中医,脉也把了,还给拿听诊器听骨来着.」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她从父亲嘴里也听过——但凡是拿听诊器的中医,必然
是有一套的,这可不是招摇撞骗.再者,人王大夫行医几十年,又是从县医院退
下来的,还能唬人?「他就心思太杂,有点焦虑.」
「年轻轻的咋还焦虑上了?告奶都跟你妈玩啥来?」
「就划了会儿船,也没干啥.」
书香倚在门前,用手胡撸着嘴,「奶,你看我鼻子有毛病吗?」
「啥毛病,不好好的吗.」
「可能心理作用,就老感觉刺挠,也说不好.」」
「啥心理作用?说得都是屁鸭子话.」
柴灵秀端详了会儿,也没看出他鼻子哪里不对劲,稍后却听儿子说了声谢谢
.恍惚着眼神,柴灵秀顿住了身形,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神确认时发
现儿子又道了一声.「别气我就行.」
她这话鲜活明快,头一低,摆了摆手,「去,给招得我都快染成疑心病了.」……「这心理作用可不得了.」
杨庭松又给自己倒了一盅.清澈的酒水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他还拍了拍
后脖颈,「其实不搭它也没事儿.」
笑着拾掇起筷子夹起个小元宝,送进嘴里.「还不搭呢,都挠出血檩子了.」
投在柴灵秀线条里的目光可不止李萍,马秀琴也笑.这等场合下,书香自然
也跟着一起笑了.他扬起嘴角,喜庆就出来了,细端详的话,那眉那眼竟有七分
柴灵秀的影子,或许说翻版更确切一些吧.秀琴的笑像她的脸,一如既往,伏天
三角坑里的温和在此时发酵出来.「大爷咋了这是?」
她问.李萍就笑说:「脖子痒痒.」
复又劝她多吃饺子,「家开始打窗户门了吧?」
秀琴点头,说新请的木工——北小郊的.之所以说新请,在书香的追问下才
告知,出廊出厦的屋子原本就废木料,起先请的那个师傅手艺糙了点.「哪哪都
有煳弄人的.」
李萍如是道,「手艺人嘛,」
她停顿了下,「厨子颠勺,瓦匠玩刀,说书耍嘴……」
一一列举各种不能得罪的事由.杨庭松又喝了一盅酒.「再怎改革手艺这行
也丢不得.」
配合着「忠孝仁义」
这四大之首,霎时间便给手艺人争了一席之地,不过最后他又补充道:「这
世道,唉,哪哪都有行业败类.」
倏地一下,灵秀面前的酒盅被书香抢了过去,仰脖就把酒干了.「噎死我啦
.」
他说.「又没人跟你抢.」
众笑声里,他胡撸着胸口顺气,龇牙咧嘴一脸痛苦.秀琴收到的礼物是个镀
铜的小弥勒.应瓜子不饱是人心的说法,书香摆出个虔诚姿态——在家孝敬我妈
,出门在外不烧香——我大不信鬼神,我也不信,但我愿琴娘笑口常开.还说下
午过去一趟,不知她人去哪了.秀琴捏住弥勒先是笑得春风满面,而后又满脸通
红,再之后和灵秀窃窃私语时,书香屏气凝神也没听清她俩说得是啥.事实上「
训斥」
如影随形,总会在不经意间流溢出来.说憨皮赖脸吧,书香还真有点,可要
说知耻后勇,也不能说不恰如其分.可想而知,一个十六七的小伙子还跟亲妈挤
在一起睡,理由再好那也好说不好听.然而出于避避风头的想法,在那深邃的杏
眸化作一汪秋水时,他又开始变得犹豫起来.「啊,有饺子汤不喝?」
灵秀的目光由秀琴身上转而落在书香脸上,「赶紧给你娘娘把饺子送去.
」
等人走之后才想起来告他明儿个自己买点早饭凑合一下得了.「香儿他……」
秀琴寻梭着空气愣了好一会儿,彷佛人还在眼前似的.「……」
直听到灵秀说了什么,才若有所思地说:「有也不会跟我说……」
眼里既有羡慕,同时又有些自卑,而且不免闹了个大红脸.各家过各家的日
子她懂,也知道人比人没法比,就又捏了捏手里攥热乎的东西,「搞对象连个影
儿都看不着,落得个清净.」
与其说她口是心非,还不如说是心灰意懒呢.这段日子娘俩就跟捉迷藏似的
——不知道到底谁躲着谁,而就算她有心去管教儿子,可见不着人也就罢了,看
见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咋了?脸这红?」
灵秀给秀琴倒了杯水,见她翻来找去不知又在干啥,「翻腾啥呢?」
「来根烟.」
被秀琴招得就也抻了根,「感冒了?」
秀琴摇了摇头:「也没.」
她不说灵秀也就没问.「可能有点上火.」
点着烟嘬着,反倒冒出了这么一句:「回我问问香儿.」
毕竟是干娘——有这层关系,孩子身上有点「问题」
也不至于问起来张不开嘴.灵秀在烟雾缭绕中只「嗯」
了一声,其实在嫂子嘴里她也曾旁敲侧击过书文书勤哥俩当年的情况.至于
答桉,头几年她倒是看到过小哥俩支棱起裤子的模样,不过细节方面因为言语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