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道踱着步,小声地对她说:“岚岚,刚才我没跟你商量,就先和我父母说了房子的事,你别怪我。”
她释然地笑了笑:“怪你干什么?反正我对上海还不太熟,你决定了也行,我还真没主意呢,嘻嘻!”
“岚岚,”我停下脚步,“这一、两年我对你挺冷的,别恨我,因为你还年轻,我不想在你还没有成熟懂事的时候干扰你,我愿意让你自己决定自己未来,而不是由家里替你包办。”
“真的?”她愣愣地在树影里看着我,委屈地噘起小嘴,“那你为啥不跟我说明白?我还以为,你心里早有人了呢……”
“早跟你说明白?你才多大呀?今年才二十三,两年前的你能明白吗?”我笑了笑,“说实话,那时候我还不太明白呢!”
“哼!你看不起人,你……把我当小孩儿……”宋岚不满地嘟囔着,低头使劲地绞着手指,我和她站在路旁,无言相对,一阵秋风吹过,扫起片片落叶。
“上楼去吧,刮风了,上海的秋天比青岛凉,小心感冒,”我看看她身上单薄的白裙,轻轻推了推她,“快走吧,明天下午我还要去专家门诊,不送你飞机了。”
“不要紧,妈妈会送我去。”她小声说,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妈妈?我心里一震,有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好,去住几天,早点回来,大不了国庆节的时候,我再陪你去看望爸爸妈妈。”我笑着,重复着去年今日说过的话,心如刀绞。
“哎,那就说定了,”宋岚抬起脸欢快地笑,“我上去啦,小心骑车。”说完,她一跳一蹦地跑进了大门,几步跳上了大楼门口的台阶回身向我挥挥胳膊。
望着她的白衣白裙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在夜色的池塘里起舞,我惆怅地叹了口气,沉重地骑上车子,沿着马路向西驶去……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里,眼前不时闪现着宋岚满含羞涩的眼睛和清纯的神情,回想起她来上海读大学的第一天,一个人拖着笨重的旅行包,汗流浃背地爬上老房子四楼,一条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子挂在背后,一副傻乎乎的黄毛丫头模样。
我还记得,那天家里刚开过午饭,老妈只好用剩饭炒了一大碗蛋炒饭,她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一面“吭吃吭吃”地直说“好吃,好吃”,一面骨碌碌地转动着好奇的两眼打量我。
回忆起这些,我不禁会心一笑,事隔经年,现在想起来,就像发生在昨天。
视线一转,投向写字桌上的笔筒,那是去年徐晶回芜湖买来的,用整块黄山石雕刻而成,粗糙起伏的表面浑然天成,笔筒一面刻着“一生”,另一面是“一世”,四个字是徐晶用刀一下一下刻上去的,当时她一个不小心,刻刀划破了左手食指,殷红的鲜血一下流了出来,沾满了笔筒,我手忙脚乱地给她包扎伤口,徐晶却毫不在意,她用指头沾了沾血迹,送进我嘴里,我吮吸着,咸咸的,她看着我,喃喃地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笔筒上的血渍已被抹去,只是“世”字的笔划里渗进了血,再也擦不掉了,如今血迹早已干涸,颜色变成黑红,仿佛石头里淌出的一滴血泪。
眼泪涌了上来,我的心痛得揪成一团,曾经热热闹闹、充满欢乐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人灯下枯坐,我的晶啊,你到底去了哪里呀?你过得还好么?
34
我呆呆地坐着,目光在房内来回穿梭,视线最后落在枕头上,记起今天早晨出门前的一个动作。我走过去,翻开枕头,下面露出一张浅色的硬纸卡片。
季彤的名片印得很精致,粉紫色的丝纹质地,我闻了闻,纸片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女性的温馨扑面而来,仔细的研究一番,正面用大小几种字体的汉字印着她是分管财务的小负责人,还有公司地址和电话,再一看,竟然是上海市区的马路。
这个发现让我大呼意外,原以为季彤和章娜都是在铁路上当列车员,没想到她就在徐家汇的美罗城写字楼上班,怪不得她昨天出现在我家时,一身笔挺的套装,神色中多一分办公室女性的矜持,少一点章娜的泼辣。
我犹豫了一下,拎起电话拨了她手机号码。
“喂,哪一位呀?”职业化的柔和女声透过耳机传来,背景很吵闹,叮叮当当的,像是在饭店里。
“是我,小军,还记得吗?”
“哟,是你呀……”她一下子压低了嗓音,“嗯……有事儿?”
“没事没事,就想打你电话试试,你在干啥?”
“哦,我和几个同事在陪客户吃饭,吃完了他们还去卡拉OK,得闹腾到半夜,”她小声说着,用手捂住了嘴和电话,“下午我打你手机打不通,要不……
明天我上你那儿,我住梅陇离你家不远,可你别来找,我……”她欲言又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听得出她怕旁人发觉,我兴致索然地说:“那好,明天我再约你,到时候打你手机。”
“哎,明天见。”季彤期期艾艾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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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的笔筒站在桌子上,嘲弄地望着我坐在沙发角落里寂寞,我焦躁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写字桌前面坐下,翻开计算机屏幕,对着它,出了会儿神,心不在焉的手指在键盘上摸索了半天打不出一个字,又拉开了抽屉东翻西找,可是心里也说不湥б沂裁础?br />
我坐在桌前,胳膊肘支在桌上,双手捂着脸。
徐晶走了,也带走了我生命中的热情和向往,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在夜半时分醒来,端详着她熟睡的脸庞宁静地依偎在我臂膀中,对将来的美好憧憬和未知前途的担懮时时涌上心头,幸福的企盼与失落的恐惧交织着,激励我每时每刻保持警愓,满怀热切地面对人生,那时,每天升起的太阳比昨天的更加灿烂,走在路上,每一口呼吸都是新的,每一声鸟儿的啼唱都是祝福,生活像盛开的花朵,处处绽放。
可是,徐晶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刹那辉煌终于归入沉寂,也许我和她只能在生命中瞬间相遇,转眼又各自东西,或许我俩的人生轨迹本不该交叉。激|情只是按照既定的剧本上演,“生离死别”不过是口耳相传的一句台词,“忠贞不渝”须时时更新才追得上时代。
曲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