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没个几万块能下来?你整年
在外头,不知道,人家都说啊,现在一中可不比你们那会儿喽,跟三中、五中也
差不了多少,班里一多半都是拿钱上的!我看,还不如你妈的老二中。」
平海县最好的高中确实是二中,不然母亲也不会分到那儿。
但区改设市后,老一中跟四中合并,从城隍庙搬到了新行政区,集合优势资
源,硬是搞出了个省示范性高中。
可以说哪怕一中再堕落,只要政策利好在,其他普高也只能望其项背。
所以很遗憾,对奶奶所言,我实在不敢苟同。
「你还不信?跟你说啊,冬冬跟宏峰可是同学,一个班的!你姨家宏峰学习
还不如冬冬!」
我只好问冬冬谁啊。
「你秀琴老姨家那个呗,长得俊又讲礼貌,就是学习上欠股劲儿。秀琴就说
啊,在一中也是瞎混,不如送到二中去呢!」
又是牛秀琴。
不得不说,几个月不见,奶奶的战斗力大为精进。
为防止她老蹿到桌上去,我只好点头表示认同。
奶奶却有点意犹未尽。
她拍拍大腿,挥挥手,继续唱道:「这敏敏也是,啊,机遇不行,啊,当年
欢天喜地,啊,今遇转业难题,啊,苦的还不是凤棠!」
我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把淘菜盆和箩筐搁到了餐桌上。
紧随去年十月的二十万大裁军,全军文艺团体也于年初进行了整编。
除总政直属文艺团体和各军区、军种文工团外,其他表演团体一律予以解散。
很不幸,表姐即在此列。
而我几乎已忘记她的模样。
上次见她还是在九九年冬天,印象中很瘦,除了披麻带孝,跟此前那个苍白
的高中女孩没什么分别。
临走,她还到过家里一趟,给我捎了两袋新疆葡萄干。
这一度令我十分困惑。
因为她当兵在沈阳,求学在北京,为什么要带新疆特产呢。
我为此而失眠。
姥姥办事,她「脱不开身」——这也正常,毕竟亲奶奶死时她都没能回来。
倒是听说前年秋天表姐回家探过一次亲,但我在平阳,自然也没见着。
「还择不?」
我面向奶奶,义无反顾地强调。
「择啊,这才多少,不够你爸一嘴吃哩。」
那就择呗。
我在椅子上坐下,力求多快好省。
泛着口水的愉悦氛围迅速散去,一时周遭静得过分。
然后门铃就响了。
毫无征兆,以至于让人忧伤。
奶奶甚至打了个哆嗦。
你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奔放的唱腔是否被人听了去。
而同样如你所料,来人正是老赵家媳妇。
奶奶立马绷紧脸,跟她客套了好一会儿。
这之后我就被借了去。
因为身前这位不知何时膨胀起来的肉弹像所有的家庭主妇那样,总在为一些
事情烦恼。
眼下的这件事是:如何用万能充给手机锂电池充电。
这个问题奶奶可搞不懂。
走到电梯口,蒋婶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开进了楼道。
我愣了下,她便扭过脸来:「走楼梯啊。」
那就走楼梯。
「锻炼身体呀。」
她一步一回头,腰上的软肉褶像秋田里新翻的垄,「就两层也要坐电梯,你
说你们年轻人现在能懒成啥样?!」
我说:「啊?」
非常抱歉,我之所以说「啊」,是因为注意力被眼前聒噪不已的高跟鞋吸引
了去。
它的鞋跟又细又高,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我是说如果——屹立其
上的肉弹失去平衡,我是否该明智地闪避,以免遭到误伤?「啊啥啊,张老师不
在家?」
「不在,有演出。」
「就说嘛,大忙人一个!哎,张老师现在很火啊,见天上电视,都成咱们平
海名人啦。」
我没说话——当然,没准也哼了一声,反正此刻木质扶手咚咚作响。
我觉得这种声音跟鱼贯而入的阳光分外贴切。
「婶求你个事儿。」
她停下来,转过身,像等着我上去。
光线垂暮,搞得她脖子上的项链血迹斑斑,宛若挂了条鸡肠。
于是我也停了下来。
我继续敲着扶手。
我感到嗓子眼直发痒。
「哪天得请你管张老师要个签名儿,」
好半会儿她才红霞满面地开了口,与此同时哈哈大笑——如同被回声驱使,
肥硕的奶子在空洞的楼道里剧烈地颤抖,「说不定以后就值钱了呢!」
这玩笑庸俗,却不好笑。
事实上,我从未见过如此庸俗而乏味的玩笑。
所以我也满面通红地问:「我大刚叔呢,不在家?」
「甭提他,死逑算了!」
条件反射般,蒋婶身子一扭。
这下脚步快多了。
老赵家客厅正中摆着尊观音像。
如果你拉开观音像下的柜门,会赫然发现老赵和他的大老婆。
他们会在黑白照片里冲你翻白眼。
当然,你费尽心机也别想找到何仙姑——既然她是二刚妈,就应该由二刚来
贡,无奈二刚死了,那只好没人贡了。
这种事毫无办法。
值得一提的是,何仙姑是搬迁后死掉的第一个人。
如果愿意,你也可以叫她御家花园发丧第一人。
当年灵棚就搭在物业左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