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一道缝,看见管家一瘸一拐地往我们这边走来,浑身被烧伤了。破旧的棕色睡袍和睡衣将他裹起来,像是一堆锐角被揉作一团抛了过来。
从第一天早晨开始,我已经重温了几遍这一时刻,似乎已然麻木,但是仍旧能感受到管家的挫败感和恐惧,他跑过来想要告诉贝尔他陷入了这个新的躯壳里面。
格里高利·戈尔德从卧室里面出来,管家太专注了,没有看见他。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戈尔德背对着我,怪得很,他邋遢得不像个人形,更像是打在墙上的长长的影子。他手里拿着一把火钳,开始击打管家,没有一句警告。
我还记得这次攻击、这种痛苦。
我怜悯管家,深知那种无助而绝望的感觉,火钳打在他身上,鲜血四溅,墙上登时血迹斑斑。
我仿佛附体于管家身上,他蜷缩在地板上求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这一刻,我丧失了理智。
我抓起边柜上的花瓶,跑到走廊,满腔愤怒地向戈尔德冲去,用花瓶砸了他的脑袋,砸碎的花瓶瓷片落了一地,戈尔德倒在地上。
空气仿佛凝固,一片静谧,我手里拿着残破的花瓶瓶口,盯着脚下两个不省人事的人。
安娜跑到了我身后。
“怎么啦?”她装作惊讶的样子。
“我……”
走廊尽头聚集了很多人,男人们衣衫不整,女人们惊魂未定,这里的打斗将他们从晨梦中吵醒。他们先是看了看墙壁上的血点,又看了看地板上两个昏倒的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显出不该有的好心。如果侍从混在人群中,他会借机悄悄溜走。
那样最好。
我真够生气的,又冲动了一次。
迪基医生冲上楼来,和其他客人不同,他已经穿戴完毕,大胡子整理好了,秃头上也抹了护肤品,锃亮发光。
“见鬼,这怎么啦?”他惊呼道。
“戈尔德疯了,”我说话的声音里还有些颤抖,“他用火钳袭击管家,我就……”
我冲他挥了挥手里的花瓶瓶口。
“姑娘,快去取我的医药袋,”迪基冲安娜说,她正好在医生眼前,“就在我床边。”
安娜去做医生吩咐的事情,她巧妙地使未来的安排就位,却不动声色。医生要求去暖和安静的地方照顾管家,于是安娜建议去门房,还主动承担为管家换药的任务。没有地方关押戈尔德,权宜之计是只好将他也带到门房,定时给他注射镇静剂,好等仆人去镇上请警察来——那个仆人是安娜自告奋勇去找的。
他们用一个简易的担架抬着管家下了楼梯,安娜走时给了我一个安心的微笑,我却困惑无措地皱起眉头。费了这么大力气,我们似乎还是一无所得。管家被送去卧床休息,使他今天晚上很容易成为侍从的猎物。格里高利·戈尔德也将被注射镇静剂,然后被绑起来。他能活下来,却变得道道。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戈尔德的指示,这也无法令人安心。戈尔德给了安娜那个素描本,他还是我的最后一位宿主。真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何目的,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这一切。他承受了这么多痛苦,也许已经经错乱。
我在记忆中翻找、寻觅曾经瞥见的未来场景,但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不知道坎宁安捎给德比的“他们都是”的口信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告诉德比他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了?伊芙琳已经从她母亲的卧室拿走了那把黑色左轮手枪,可为什么还要从德比手里拿那把银色手枪呢?为什么她要让德比在她自杀时守着那块石头?
真让人失望,我能看见自己面前撒满了线索(2),但是据我所知,它们会将我引向绝路。
不幸的是,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
* * *
(1)约为十八米。——编者注
(2)“线索”在原文中是“面包渣”。这是一个童话故事:被继母扔掉的兄妹俩,在森林里面走的时候撒下面包渣,目的是为了找到回家的路。
第四十五章
从爱德华·丹斯的苍老身躯中解脱后,我本来希望不再有那些琐碎的疼痛,可是在橱柜里待了一宿之后,我还是浑身刺痛。每次伸展、弯曲、扭动身体,都会带来阵阵疼痛,让我龇牙咧嘴,抱怨几声。就连走回自己的卧室,都比我预料的还辛苦。显然,昨天晚上,拉什顿和别的客人相处得不错,我在宅子里走过的一路上,没少和人开心地握握手、亲热地拍拍背。我身后串串的问候声,像是撒下的石子,他们的善意将我从挫伤中治愈。
到卧室之后,我不再强颜欢笑。地板上有个白色信封,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什么,估计是有人从门缝下面塞进来的。我把信封撕开,看了看走廊里有没有留下这信封的人影。
你留下的
字条上写着这几个字,裹着一个象棋子,和安娜随身带着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拿着亚硝酸戊酯、亚硝酸钠和硫代硫酸钠。
拿好这些。
g. g.
“格里高利·戈尔德。”我看着这名字缩写,叹了口气。
他应该是在袭击管家之前就给了我这个。
现在我体会到安娜的感觉了。这些指示几乎难以辨认,即使我能看清他乱糟糟的笔迹,也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我把便条和象棋子都扔在边柜上,锁好门,用一把椅子挡在门后。照理说,我会立即去翻看拉什顿的私人物品,或是在镜子前面端详这张新面孔,但我已经知道他抽屉里有什么东西,也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有个问题我只需联想一下,便可知答案。那就是我知道他放袜子的抽屉里藏着一套指节铜环。那是几年前他从一个打斗者那里没收来的,有那么一两次,这武器还真派上了用场。我把指节铜环套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侍从,想象着他贴近我的脸,愉悦地叹息着,目睹着我残喘着最后一口气,在他的战利簿上记了一分。
我的手在颤抖,但是拉什顿毕竟不是贝尔。恐惧成为他的动力,而不是削弱他的战斗力。他想要把侍从揪出来,结束他的性命,以挽回在之前较量中失掉的尊严。回想今天早上我俩的打斗,我敢肯定就是拉什顿驱使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