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递拿拿,偏就我不行。今儿奴还非要请大人瞧瞧——”
一语未了,门外就有丫鬟请示,说是来伺候老爷更衣。
银瓶凭借吊着的这股子气,竟不等裴容廷开口,便立即越俎代庖对门外道:“我来服侍就成了,你下去罢!”
她先斩后奏,转头回来,望着裴容廷略微惊异的色,心里忽然涨大了,竟熬不住抿了抿唇角。那点子小奸小坏的得意,看在裴容廷的眼里,让他先时皱了皱眉,却很快也摇头,无奈地笑了。
到底是他的婉婉,从那魔窟子里爬出来,重见了天日,先恢复起来的并不是身上的肉,倒是性子里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裴容廷也不自觉有些欢喜,有心引逗她,便放下茶盅,对着银瓶勾了勾手。
银瓶愣了一愣,虽不明其意,也俯身凑了过去。
他在她耳边呢喃:“就这么想伺候我?”
这声音低到了缱绻的程度,银瓶听得身上起了一层小栗子,下意识觉得危险,就要直起身,却被裴容廷拉住了。他锢住她的手臂,低笑道:“难得你有心,既如此,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单换个衣裳有什么意思,趁着天色还早,叫他们烧热水来,咱们两个痛痛快快洗个澡罢。”
洗澡就洗澡,偏放上个“咱们”,又有个“痛痛快快”…是她想拧巴了不成?银瓶心里扑通跳,还在那儿琢磨,谁知那裴容廷顿了一顿,声音中更带了低笑:“嗳,对了,再叫他们多送几块儿油毡子进来,把那床上地上都铺上。不然一会儿汪得哪儿都是水,也不好打理。”
果然他就是这意思!
不然只洗个澡,又怎么会洗得床上都淋着水!
银瓶登时血气翻涌,洁白的脸颊染出桃花红,一路红到颈子上。她忙把身子一挣,挣出他的手,七荤八素地望着他。
她一早儿看出来了,这裴容廷看着翩翩浊世佳公子,暗地里却又很会些风流缱绻的手段。
头一回吻她就百般娴熟,指不定有过多少勾当呢!
她这厢腹诽,裴容廷倒气定闲,只有唇边勾着点若有若无的笑,好以整暇地打量着银瓶。
他了解从前的婉婉,便也能预料到现在的婉婉,就知道这丫头色厉内荏,最会临阵脱逃。裴大人想着,自在地又去端他的茶,正要随便找个借口打发银瓶出去,却见她一扭身走到了帘栊边。
她扬声道:“麻烦姐姐叫厨房送热水来,老爷要洗澡。”
裴容廷倒顿了一顿,把去拿茶的手又落了回来,叩在小高几上。
“你——”
“大人不是吩咐了要洗澡么。”
银瓶走回来,回到他面前,裙子的排穗儿轻轻拂着他的靴面。
要来就来,怕怎的,他那行货虽大些,桂娘在他手里过了一遭儿,不还是活蹦乱跳的么!银瓶把心一横,俯身去勾他的腰带,视死如归似的咬牙道:“大人房里热水不断供,说话就送来,奴先伺候大人把大衣裳脱了罢。”
这回轮到裴容廷措手不及,怔了一怔,忙按住了她的手。可两只手迭在他腰下更不像话,他只得攥着银瓶的手站起来,又立即松开了。银瓶忙扯住他的衣角,红头胀脸地抬起脸儿,疑惑道:“大人不愿意么?”
这声口儿,也不知道是谁要占谁的便宜。裴容廷哭笑不得,再没料到失了小姐架子的婉婉,舍得一身剐,看着不言不语,真莽撞起来比从前更胜一筹。他靠口舌纵横许多年的人,竟有朝一日栽在自己的玩笑上,一时半会寻不出个由头,动了动嘴皮子。
他虽没说话,银瓶看在眼里,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抗拒。
原来刚才的话,都是骗她的玩笑。
她都已经如此上赶着了,女孩子家家,面皮儿都不要了,他还这么推叁阻四的。她又不是什么闺阁女儿,都给了他做了房里人,他还不肯,和正不正派无关,分明就是不喜欢同她接触。
既然多嫌着她,当初又买她来做什么!
难道也是想把她培育成桂娘那样的交际花,或是送给上头做人情,好日后替他笼络官场?怪不得那一夜他吃了酒,险些和她成事,被打断了清醒过来,就没再继续。这些日子好吃好喝待她,却又不近她的身。
银瓶茅塞顿开,一口气涌上来,再叁咽不下,索性低低哽咽了出来:“原来如此!大人做的什么主意,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丢得我不上不下,提心吊胆,算怎么回事儿。”
她一着急,血气更往上走,眼角的红与脸颊的红染成一片。淌下泪珠子来,像是珍珠滚过桃花瓣儿,裴容廷再是个玻璃心肝,也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见她低低抽泣,又先慌了。
这些年睡里梦里,他常在镜花水月里梦见她哭,安安静静流眼泪,哭她受了多少委屈,哭他还不来寻她,如今找着了,全须全尾站在他跟前儿,一样哭哭啼啼起来,却是为了那档子事儿。
这可要怎么同她解释?
因为她太瘦弱了些,所以他舍不得?——谁信!
他除了在皇帝跟前,甚少有这么进退两难的时候,可庙堂里的波折只费脑子,不像现在,把他的心肝也一样消磨着。他全没有了方才吃茶时的雍容气度,散了半个魂似的叹了口气。才叫了一声“银瓶”,正要把她往怀里揽,却又听外头一迭声喊“老爷”。
这些个下人永远都能再最诡异的时候准时出现。
帘外那小厮还是兴冲冲的,“老爷,小的把油毡子取来啦,先给您铺上罢,咱们好放澡盆。”
银瓶像受了惊的小鹞子,忙往远处一跳,背过了身。她不好让外人瞧见自己流眼泪,也不去看裴容廷,只抽出巾子把脸一揩,怔怔道:“既大人不乐意我在跟前儿,我不在这儿讨嫌便是了。”说着掖起巾子来,转身出去了。
只留下裴容廷一个人站在那里。
卷起帘子的风吹动了他身后墙壁上的一只黑漆楠木画框,磕托磕托敲着墙,一下一下,暗合着他的心跳。
小厮进来打了个千儿,蹲在地上铺油毡,裴容廷不大耐烦,背过身,只说不洗澡了,打发他出去。一转儿,却又叫了他回来。那小厮不解:“老爷还有话吩咐?”
裴容廷又坐回了东坡椅上。把胳膊撑着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