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说青龙会已经是天下势力最大的一个秘密组织,在中原一带,到处都有他们的分坛。”
葛停香道:“何止中原一带而已。”
郭玉娘睁大了眼睛:“还不止?”
葛停香道:“青龙会属下的分坛,一共有三百六十五处,南七北六十三省,所有比较大的城市里,几乎都有他们的势力。”
郭玉娘轻轻吐出口气,道:“难怪江湖中人一提起青龙会来,都要心惊胆战了。”
葛停香冷笑道:“但青龙会的事业,也是人做出来的,青龙会他们能够雄霸天下,天香堂为什么不能?”
他举杯一饮而尽,重重一拍桌子,又不禁长长叹息:“只可惜……只可惜天香堂里,缺少了几个如龙似虎的人而已。”
郭玉娘握紧了他的手:“我相信你将来一定可以得到的,你不但有知人之明,而且,还有用人的雅量。”
对一个空有满胸大志,却未能一层抱负的英雄说来,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一个美人的安慰更可贵。
葛停香仰面大笑:“好,说得好!只要你好好跟着我,我保证你必定可以看到那一天……”
他的笑声突然又停顿,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葛新。”
“什么事?”
“王桐求见。”
葛停香霍然长身,喜动颜色:“王桐已回来?”
“就在门外。”
“叫他进来,快。”
门外的长廊里虽然还燃着灯,却还是显得很阴暗。门是雕花的,看来精美而坚固。
一个人垂手肃立在门外,脸色也是阴暗的,仿佛已很疲倦。
但他却还是笔直笔直地站着,睁大了眼睛,低垂着头。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是个老实人。
天香堂总堂主的秘室外,居然只有这么一个老实而疲倦的人在看守,倒是萧少英所想不到的事。
他斜倚着栏杆,在等着,等王桐。
王桐已进了秘室,开门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一个苗条的人影,还嗅到一阵阵酒香。
“看来葛停香果然也是酒色之徒。”
萧少英笑了。
古今的英雄,又有几人不贪杯好色?只可惜贪杯好色的却大半都不是英雄好汉。
老实人虽然低垂着头,却在用眼角偷偷地打量着这个衣冠不整,又懒散,又爱笑的少年。
萧少英也在看着他,忽然问道:“贵姓?”
“姓葛,叫葛新。”
“这里的家丁都姓葛?”
“是的。”
“这里只用姓葛的人做家丁?”
“不一定,你若肯改姓,也可以做这里的家丁。”
这老实人不但有问必答,而且答得很详细。
萧少英又笑了。
他的确爱笑,不管该不该笑的时候,他都要笑。
他虽然总是穷得不名一文,但笑起来的时候,天下的财富好像全都是他一个人的。
葛新对这个人显然也觉得很好奇,忽然也问道:“贵姓?”
“姓萧,萧少英。”
“你是不是也想来找个事做?”
“是的。”
“你也愿意改姓?”
萧少英笑道:“我并不想做这里的家丁。”
葛新道:“你想干什么?”
萧少英道:“听说这里四个分堂主的位子,都有了空缺。”
葛新也笑了。
他笑的样子很滑稽,因为他不常笑。
可是他觉得萧少英比他更滑稽。
这少年居然一来就想做分堂主,他实在想不到世上竟真有这么滑稽的人。
他还没有笑出声音来,门内却已传出葛停香的声音:“葛新。”
“在。”
“叫门外面的人进来。”
门开了,是为萧少英而开的。
王桐已经在葛停香面前说了些什么?葛停香准备怎么对他?
萧少英完全不管。
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他挺起胸膛,走了进去,还没有走进门,忽然又附在葛新耳边,轻轻地说:“我现在走进去,等我出来的时候,就一定已经是这里的分堂主了,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开始想想,应该怎么样拍我的马屁。”
这次葛新没有笑。
他看着萧少英走进去,就好像看着个疯子走进自己挖好的坟墓一样。
萧少英身上穿的衣服,本来是崭新的,质料高贵,剪裁合身,手工也很精致,只可惜现在已变得又臭又脏,还被勾破了几个洞。
衣袋里当然也是空的,空得就像是个汁已被吸光的椰子壳。
可是他站在葛停香面前时,却像是个出征四方,得胜回朝的大将军。
葛停香看着他,从头到脚,看了三遍,忽然道:“你这身衣裳多少钱一套?”
他第一句问的竟是这么一句话,实在没有人能想得到。
萧少英却好像并不觉得很意外,立刻回答:“连手工带料子,一共是五十两。”
葛停香道:“这衣服好像不值。”
萧少英道:“我一向是个出手大方的人。”
葛停香道:“你知不知道五十两银子,已足够一家八口人舒舒服服过两三个月了。”
萧少英道:“不知道。”
葛停香道:“你不知道?”
萧少英道:“我从来没有打过油,买过米。”
葛停香道:“这身衣服你穿了多久?”
萧少英道:“三天。”
葛停香看看他衣服上的泥污、酒渍和破洞,才道:“身上穿着这种衣服,无论走路、喝酒都该小心些。”
萧少英道:“我并没有打算穿这种衣服过年。”
葛停香道:“一套衣服你通常穿多久?”
萧少英道:“三天。”
葛停香道:“只穿三天?”
萧少英道:“无论什么样的衣服,我只要穿三天,都会变成这样子的。”
葛停香道:“衣服脏了可以洗。”
萧少英道:“洗过的衣服我从来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