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对火炮很了解—
至少比赵煦自己了解得多。大宋最著名的火炮工匠、如今的知兵器研究院事赵岩
也是七哥的老师之一。赵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老师,甚至为了这个,还被人在太皇
太后与皇太后面前告过黑状,因为他的这些“先生”们,虽然只是各种各样的工
匠,但是据说这些格物院出身的人,大抵都精通算术,而懂得算术者,又可能研习
过天文数学—这种学问,原本是严禁民间习学的,因为另有用心者可能利用这些
学问在民间蛊惑人心、图谋不轨。而宗室习学这些,更是大忌。不过最终证明那是
污陷,因为大宋朝允许设立天文数学之学的学院都受到了严格的控制,其学生、先
生,都是在朝廷有籍可查的。赵侯学的,只不过是一些航海用的星象之学。
这若在以前,也许连学这些,也会被禁止。但是,自宗室封建之后,这些却是
显学,几乎人人都会习学一些。虽然太皇太后与两府议论过,以后宗室们不会再轻
易封建,也就是说,赵煦的弟弟们也许不会有机会海外为王,但是,这谁又说得准
呢?且这些事情,赵侯也不知道,他还曾经认真的问过自己,他将来的封国会在何
处一这可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两府的话是有道理的,封建诸侯并非一直是解决
宗室问题的最好办法,当宗室太多时,封建出去,能省下一大笔开支,但是如果只
剩下几个亲王而已,封建的成本就高了,倒不如先养着。赵煦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诀
窍—无非就是划算与不划算的问题,当皇帝治理国家,最重要的,仍然是要理财
有道。但这样的道理,是不便和七哥公然提起的。
也许他亲政之后,可以为七哥特例一次也说不定。
两人虽非一母同胞,而且君臣有别,但是,只要他能忠心的话,赵煦仍然愿意
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对他的弟弟们,他总是如此,他控制不住的怀疑他们是不是有野心,但是,他
心里却不时的软弱,想要亲近他们,想要如他小时候一样,与他们一起无忧无虑的
玩耍。与三娘、七哥一起生活的时光,实是他记忆中,最温馨的片断。
他很想能够倚重他们,但又害怕倚重他们。
可是,不管怎么样,对能够有理由重新和三娘、七哥多亲近,他心里其实是很
开心的。
此刻,睿思殿内,赵煦舟腿坐在榻上,一面看着三娘与七哥下双陆,一面兴致
勃勃的说着话:“二阳信侯对联说过,契丹人因为有了火炮,才又生了南犯的野
心。可这火炮,便是双刃剑,对我大宋日后北伐,也会大有用处。太宗皇帝的时
候,就是因为攻不下析津府,才功亏一匾,若有了火炮这攻城利器,辽人决计也守
不住析津。枢府去年上了份札子,道灵夏看起来是真的安定了,要再裁撒一些西
军。两府总是说,天下无事之时,五十多万禁军,还是嫌多,国家最多养三十万兵
也就够了。桑先生也说,防着百姓,养百万兵也不够,依靠百姓,十万兵就可以纵
横天下。依联说,这养兵之制,历代之中,还是汉朝的好,各州郡都有一定的马步
军,京师顶多就养十万精兵,如此粮草转运费用就极少,到了有事之时,召集各州
郡之兵,数十万大军,顷刻可聚。若再能慢慢恢复藏兵于民的古制,则兵制便能大
成。朝廷如今,不是养兵多了,而是禁军都集中在几处,粮食全要靠外地千里转运
支撑,开销自然浩大。因此,联以为,非但不能裁军,还要扩军,要扩充神!营和
马军,就算真要裁军,等日后恢复幽蓟了,再裁不迟一不过七哥,你说火炮真的
能帮联打赢契丹么?”
“能!”赵侯认真的点点头,“以后我定能替官家造一种能装几百门火炮的大
船,开到析津城下,立时就能轰塌它一”
赵煦顿时愕然,却见温国狠狠的敲了一下赵侯的脑袋,骂道:“析津府在海边
么?”
赵侯“哎哟”一声,无辜的摸了摸头,抬头奇崔塑着赵煦,问道:“析津府不
在海边么?”赵煦方点了点头,却听赵侯奇道:“那官家打它做甚?”
赵煦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他是知道赵侯的,他看地图,杭州以北的
部分,他是从来不多看一眼的,即便那上面有他亲生母亲的故国。却听温国有些不
耐烦地对自己说道:“六哥,这些事,你得去找两府的相公们商量一”
“找他们商量又有何用?”赵煦愤愤回了句,却见温国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
显是没多少心思听自己发牢骚,只得强憋着一肚子闷气,恼道:“只怕他们早就忘
记先帝遗诏里还提到要收复幽蓟这件事了。”
“只要你记得,还怕他们不记得么?”温国白了他一眼。
赵煦一时气结,却也不好反驳温国的这话,只得悻悻道:“那契丹可能要南犯
之事呢?联记得又有何用?”
“那你念念不忘又能有何用?”温国转头望着赵煦,一副夏虫不足以语冰的神
情,道:“既是无用之事,你老想它做甚?等你日浩亲政,有的是操心的时候。依
我看,反正父皇当日将个怎样的江山交到娘娘和两府相公手里,日后他们总会将这
江山一毫不缺的还到你手里。契丹南犯也好,不南犯也罢,有甚好担心的?做官家
的,总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能太小家子气。要不然,以后你亲政了,就算不累
死,也得操心烦死。”
“哎!”赵煦微微叹了口气,他觉得温国说得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但要他
不去想这些,却又实难做到。而且,他还真担心他们会不会把他父皇留下来的天
下,完整无缺的传到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