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但其家中积蓄,却往往比北方的百姓要少。三吴风俗便是如此,许多人家,房子盖的华丽,衣饰望之皆然,但家里连隔夜的存粮都没有。当年灾荒之时,因为没有积蓄,所以许多人家只好把家里的门窗劈成木柴来卖,结果这些木柴中,许多都漆着金!且南人又好游乐,好口腹之欲,不止是富人如此,连穷人也对时行乐……”
“故学生所言,绝无半点欺瞒。”曹友闻双目炯炯,望着石越,说到:“东南的确要比西北富裕,富商也为数众多,然南人生性浮薄,若两家家财相当,则家中之储蓄,必不及北人。”
石越听到这里,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在杭州当过知州,也知道一些杭州的风俗——当年他见到许多杭州人,已经穷的要借米过日子,但是家里的碗,却一定是美轮美奂的漆器。若是在北方,碰上这样的穷人家,那一定是用很粗陋的陶婉将就了。
他心里面,对曹友闻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如此说来,本相还须多打北边富室的注意?”
曹友闻一愣,口里却如实说到:“学生虽不知相公的打算,然以学生之愚见,若是想叫富人出钱,还是只能指望东南富栗。”
石越奇道:“这又是为何?”
“虽然如学生所言,北边的富人积蓄多,但其往往吝啬,若没有实际的好处,他们绝不会轻易往外掏一文钱;东南的商栗却不同,他们生性便爱追逐一些浮夸的东西,如珍珠、象牙、珊瑚此类海外奇珍异宝,在国内的销量,除了汴京以外,便数东南的城市卖的最好。南人爱攀比,好虚荣……”
“允叔果然聪明!”石越不待曹友闻说完,已是开口称赞起来。
陈良是知石越的算盘的,也说道:“其实允叔说二十万万贯,只是最保守的估计。亦有不少海商,根本看不出来他们的家财……以学生之见,便是翻个倍,亦不奇怪。”
石越点点头,他瞥见曹友闻眼中还有疑惑之色,但这等大事,自然是不能随便和曹友闻泄腾的。按礼仪,太皇太后带着小皇帝正式听政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若是被御史们知道,新帝即位之初,不是先向天下求贤纳谏,反而是要卖爵位,不管是为什么,都免不了要闹出轩然大波来!
不过,这段时间内,石越也并非无事可做。
“叫允叔知道也无妨,允叔在界身巷买到的交钞,千万看紧了。”石越刻意提前放出一些风声,“朝廷已经下定决心,要保住交钞!皇上即位后,照例都是要颁布一些德政的,后天便会下旨,各地所有拖欠之历年税赋,皆可用交钞按官价补交!”
“啊?!”
“除此以外,本相还会请朝廷准许,今年之两税,缴交钞也罢、缗钱也罢,或是缴实物也罢,听民自便,届时本相会奏请朝廷着户部与太府寺,制定各州之税额,并令各路监察御史,严查拒收交钞之官吏,并鼓励各报监察。更允许百姓提前交纳两税!”
“这……”曹友闻的震惊,变成了忧惧。“此事还请相公三思!恕学生大胆直言——学生虽然不知朝廷之事,然以常情推测,便可知道,若是朝廷有钱,便断不需要增发那么多交钞,既然朝廷增发了那么多交钞,国用一定比较拮据。两税收交钞,固然于稳固交钞之信用大有好处,但重要的不是朝廷收税收什么,而是支出时付什么?朝廷每岁开销庞大,若支出也是用交钞的话……以学生之见,交钞非止不能减少,反而会增多,纵使军民愿意用交钞,物价也会暴涨,而朝廷又将迫不得已,被迫发行更多的交钞……如此恶性循环,只恐……”
曹友闻说到此处,不由摇摇头,道:“最要紧的是,万一失败,便如同雪上加霜……”
“允叔所虑极是。”石越却显得胸有成竹,坦然说道,“万一失败,朝廷便形同破产,后果不堪设想。而即使能让百姓恢复对交钞的信心,朝廷亦将面临着物价的巨大压力。”
“相公既然已经知道,为何?”
“无他,若不这般做,百姓对交钞的信心,又怎能恢复?国家赋税收不收交钞,于百姓信心来说,至关重要。况且,若是朝廷能筹到一笔铜钱,那一切担忧都是多余,所有麻烦皆迎刃而解!”石越说着说着,竟是“说漏”了嘴。
一笔铜钱?曹友闻在心里计算着,那需要一笔多大的巨款。莫非朝廷发现了一座旷古绝今的大金山?
其实,石越心里面也远不如他脸上所表现出的那么从容,正如司马光所说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背水一战,便不惜丢出自己所有的筹码来。
石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已经认定,他面临的,乃是一个非常复杂奇妙的局势。这既不是一场信用危机,亦不是货币发行过多的危机。石越如此理解他所面临的局面,诚如他所看到的一些食货社的观点,大宋朝在经济上,绝非是一个整体。大宋朝,准确的说,不过是使用相同货币,由同一个政府领导的几个地区而已。汴京、西北、益州,既是信用危机也是货币发行过多,而最根本的就是货币发行过多;而东南则根本不存在货币发行过多的问题,它不过是受北方波及的信用危机,其最实际的问题,则是李敦敏与曾布担心的海外贸易萎缩。
换而言之,这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两件事,只不过因为使用同样的货币,属于同一个国家,所以南方与北方尽管流通并不完全,却也同样会互相产生影响,于是表现出来的,竟然是相同的形式——交钞信用受到严重怀疑。而受打击最严重的,便是兴起不足二十年的钱庄业。
这也是石越突然对大宋朝的南北之争产生极大兴趣的重要原因。
蜀中商贾是一个非常活跃的群体,然而因为大宋朝的特殊历史原因,蜀中的经济与外界的联系较少,直到交钞广泛应用之前,蜀中都是不使铜钱,而使用铁钱的。所以,蜀中于大宋,实际上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经济王国。目前在那里,最重要的乃是军事与政治的事情,石越已经决定,要将益州的事单独处理。
除去益州以外,东南与北方,则面临表象相似,但本质各不相同的麻烦。
理想的办法,当然是巩固交钞的信用,然后加速各地区的流通,让汴京与北方过多的交钞,分散到全国去,然而石越却对此一筹莫展。
因此,石越心里面真实的想法,乃是保住东南。
汴京在天子脚下,出了什么事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