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統?……日本梅機關?……你說話吧。」何天寶沒轍了。
「我拿共產黨兩份錢,一份是他們北平組織給我的,並不經過他們北平組織
的手,是從天津租界直接發給我;第二份是另外單獨的聯絡人送給我,錢直接來
自延安,讓我監視北平組織的。」
何天寶和李曉瀅對視一眼,他們對共產黨的情報系統有點了解,知道他們內
部比國民黨還復雜,有周恩來的敵區工作委員會和康生的中央保衛委員會兩個系
統,軍委總參謀部又自成另外一個系統,有敵僞軍處、友軍處等名目。各自垂直
聯絡,彼此互相監控。(注:其實土共在延安時期的情報系統比這個還復雜,周
恩來坐鎮武漢重慶、潘漢年往來上海香港,都是自成一派,垂直聯絡。七十年後
回頭看,絕對一本糊塗賬,記錄千頭萬緒,正主兒兔死狗烹,我一個寫 h文的只
能道聽途說信口胡編。)
何天寶忍不住冷笑:「真是失敬,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才。」
「我也就是小玩鬧,北平是八方諸侯交手的地方,我知道雍和宮有個活佛本
人是華北臨時政府的議員,除了國共日本之外,還拿着滿洲國和蒙古國的津貼—
—要不我帶您找他去得了……」輝子看出何天寶要打,趕緊閉嘴,雙手齊出,右
手捂嘴巴左手護心口。
何天寶目露兇光,右手插口袋,握住一小捆晾衣繩。
輝子知道不妙,飛快地說:「何先生,求求您放了我,我保證跟誰也不會說,
我幹這個就是爲了混碗飯吃,我家裏人口多負擔重,我爸我媽都有病我哥死得早
嫂子孩子都扔給我我一個人賺錢要養十來個人吃飯……」
何天寶稍一猶豫,一拳打在他喉結上,打得他說不出話來,用繩子把他勒死,
用炭筆在胸口寫上「漢奸」拖出車外,丟在路邊。李曉瀅開車就走。
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車窗上滿是雨滴,北平城面目全非。
車子開到東四牌樓,李曉瀅打開車門,忽然湊過來給了何天寶一吻,說:
「請你無論如何活下去,如果有一天戰爭結束了……」話沒說完她已經哽咽,就
這麼跳下車。
何天寶只覺一股熱血涌上心口,跟着跳下去,喊:「等等!我有樣東西給你!」
李曉瀅站住。
何天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青玉鐲子,套在李曉瀅手腕上。那鐲子顏色不純但
有種氤氳的氣色,江南風俗,認爲玉器被女人帶過很久才會這樣。何天寶說:
「這是我奶奶留給我的,東西不值什麼錢,但對我來說很重要。你也要活下去,
等仗打完了,我一定會找到這個鐲子。」
李曉瀅滿臉是淚,一個字也沒說,譁啦譁啦地趟着雨水走了。
何天寶坐在車裏抽煙,雨終於停了,他慢慢地調頭往南開,把車停在胡同口,
很慢很慢地冒雨走回 24號院。
他剛走進西跨院,他們住的院門就開了。
賈敏婀娜的身影站在門洞裏,手中一燈如豆,顯然一直在等他。
何天寶關上門,拉過賈敏,波濤洶涌,滿滿擁了一懷,忽然情不自禁,流下
淚來,連忙把媽媽的頭按在自己懷裏,側臉伏在她頭發上。
賈敏溫柔地擁抱他,仿佛情意綿綿。
何天寶洗漱了,在洗手間拖了一會兒聽着賈敏在房裏,慢慢起身去廚房,從
米缸裏抽出手槍,進房。何天寶側身上炕,用身體擋住賈敏的視線,把槍藏在枕
頭下面,重新躺倒。
賈敏已經躺下了,笑着說:「自個兒快睡啊,別招我。」
何天寶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一聲,他躺在那裏,疲憊之極卻睡不着,賈敏靠過
來伏在他懷裏跟他說話。
「今兒怎麼了?哪邊出事兒了嗎?」
「沒有,就是想到馬上就要跟你分開,心裏難過。」
「我也是。不過你想再跟昨兒那樣折騰的話,就只能靠自己了,我最多躺這
兒扮演不設防的城市,讓我配合那是有心無力。」賈敏壓低了聲音,「我今天就
沒怎麼下炕,兩腿中間兒……一走路就疼。」
「我也不成了。」何天寶摟過這個溫暖而冰冷、誘惑而危險的女人,撫摸着
她的頭發,心如刀絞。
過了不知多久,賈敏沉沉睡去,牆上的鍾響起來,何天寶在黑暗中默默地數
着,鍾響了十二下。
時間已到八月十五。
母親的生日。
父親的忌日。
何天寶一只手伸到枕頭下,想打開保險, m1911的彈簧力量大,他的姿勢不
方便發力,單手打不開,只好翻身把另一只手也伸進枕頭下面,緩緩扳開保險。
賈敏忽然說:「小寶,我要跟你談談。」
何天寶驚慌地轉臉望去,母親的臉藏在頭發的暗影裏,只露出一個挺拔的小
鼻尖和一點點睫毛,看睫毛的位置,她應該沒有睜眼。
「我也有話想跟你說,不過你先說。」
「我接近你,是我的組織——就是共產黨特工部門——事先計劃好的。你們
調到北平的情報到了華北局之後,我的上級就發現我跟秀兒長得像,想出一個計
劃,殺死秀兒,引起日本人對你們的猜疑,然後由我挺身而出,給你解圍。」
「你們知道我們的身份?」
賈敏點頭:「我不知道細節,只知道軍統中統裏面,都有我們的人。」
「即便你們知道我是軍統的人,也不值得費這麼大力氣埋伏個人在我身邊吧?
像你說的,南京的情報你們比我都清楚。」
「我被派來接近你,不是爲了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