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在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她脑海中第一个飙起的却是零随易容后的面容,吓得她霎时将某个刚刚上弦的男人一脚蹬下了床。
而在零随眼里,总是将吃喝排在他前位的自己夫人,头一回开始因为另一个男人食不知味,平价相等一下,简直将对方都排在了他的前头,就连对待往日喜欢的甜食都是一脸心事重重,雩岑虽未将璟书之死的罪责怪罪于他,但到底从心底令两人产生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趁着零随注意力松懈的空挡,小姑娘赶忙挣脱,下意识便想溜之大吉。
“我要回去!”
被男人拽住,雩岑转过头去,却对上男人波澜的琥珀眸。
“你与孤的承诺…那场山火,便如此轻易做不得数。”
零随的脸上满是认真,她却突而哑然…这一路而来,男人为了令她心情缓和些,莫不何事何地都处处迁就着她,就连向来霸道的床帏之事也都是随了她的意愿,包括今日本是可以直接略过晖城继续前进,男人说要采买些东西暂住几日,其实这一路,莫过于他为了讨好她买的一堆零物。
他向来是不爱逛街的。
雩岑后知后觉。
就连零随向来奉行的实用主义也为了迁就她烟消了去,他把她这段时日的一切看在眼里,他们因数次走散又再度相见的刻骨铭心,包括承诺的互不离弃…
结魂咒已失,若是她方才的逃跑又让两人错失,她又该去哪里再把零随找回来呢?
她突而有些后悔又后怕。
“对不起…”
小姑娘反手向下,主动握住了对方的大掌。
然哄闹的人群却乎令她倍感疲惫,雩岑低声仍坚持道:“阿随,我们回去好不好……”
“条件。”
“?”
“你愿意继续的条件。”
雩岑有些好笑,却不知这男人何时如此爱往人堆里扎了,便随口故意道:“好啊,除非你背我。”
其他人可做的事,他却是做不得的。
零随从某些方面可谓称得上古板,就连大街上牵个手都羞羞掩掩,认为拉拉扯扯不甚得体的人,又如何……
“欸欸???!!!”
话音未落,她却被面前之人猛然一把背起。
雩岑还未反应来,零随已然背着她行出深巷,面色淡然地走在人群熙攘之中。
男人本就身材高挑,将她这般背起,本就不甚低调的两人在人群中更是鹤立鸡群,比方才当街亲吻招致的目光更为密集,零随却连脸色都未曾变化,自顾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逛去。
雩岑挣扎一番,男人却是始终一言未发,那双手臂力道箍得紧紧得,牢牢将她固定在背上,小姑娘最后只得尽量靠在男人颈后伏低了身子,好让两人这般变得不那样显眼。
他们走过喧嚣的人潮,走过繁华的摊集,又路过那当街杂耍的戏团,雩岑本是会飞的,任何一个仙与都会飞,已然与走路一般平常的事,然这般伏在零随肩头的视角,却好似是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
真好…有人,正这般爱着她。
称不上宽厚的背,好似托起了她的全部。
行道匆匆,待到黄昏唯暮,小姑娘只是乖乖伏靠在男人肩头,小手从后环上零随的脖颈,略去那行人探来的目光,这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他们。
“阿随,我很开心。”
细碎的黑发与男人耳侧的浅棕碎发厮磨,雩岑当街侧过脸来,贴着男人的脸主动印下一吻。
两心交融,那层看不见的隔膜却好似在无形之中,当啷裂成了一地碎片。
且以真心换真心。
然雩岑当下认为这不过只是男人为了哄她的一场遇,却不知这一背,已然渐渐迈过了盎然的夏,落叶的秋——
直至在人族落下第一场初雪的时候,在布铺门口等候许久的男人,依旧俯身熟络地将她再次背在了身上。
细碎的雪,从初时的柳絮因风,再到一路渐渐的鹅毛飘洒。
雩岑小巧的鼻尖冻得微红。
依稀着,好似一瞬回到了那年的寒漠。
依旧是在这样的雪天,这样的光景里,两人本该平行的命运打结成一团,一齐落入了人族的冰河之中。
“阿随,你看,下雪了。”
雩岑笑着,向着天空高高仰起脸,感受那冰雪飘融在脸上的异触感,抱着怀里方买的布,将男人的脖颈深深搂紧。
“是啊,下雪了。”
又是一年的冬,而近在咫尺耸立入云的巨大山脉,人族与天族给它取了一个共通的名字,叫做不周。
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古稀的大荒,因为万千生灵的活跃与辛勤,成为了这九州的繁绕中心。
细絮星点的力量,也能撼动那坚不可摧的大山。
雪愈下愈大。
街上行人寥寥,前头回去的路已然渐渐被薄雪覆盖,两人行过之处,是飘零着的,一对又一对,踏过雪的痕迹。
雩岑未将斗篷的帽兜拉起,冷风萧萧,寒雪渐渐,两人相贴之处,保有那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惬惬温度。
渐渐的,飞雪飘忽,夹杂着料峭的风,弥留在来往行人的发丝间。
这地老天荒,这岁月更替,好似他们在雪中走着走着,便这般白了头,携手走过了一寸又一寸的时光。
“阿随,何谓生死?”
“万物更替。”
“之后呢?”
“万象更新。”
“所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何出此言?”
“因为我也会老会死啊。”雩岑笑意盈盈,伸出一只手去,接那从苍茫穹顶处无边散落的雪色,“我曾想,若有一日,我即将年老色衰了,我一定前一步躲的远远的,让你找不见我才好。”
仙会在寿命最后的一万年或是几千年间渐渐衰老,终以老朽模样消逝于世。
零随虽未上,不与真那般与天地同寿,但受其实力的影响,他的寿命依旧漫长到她无法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