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她乌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于生。于生皱了皱眉,向她走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远了,消失在看台后面。陆满的鞋踏碎了花,留下一地汁水。
张合蹲下来,看着还没有变臭的汁水,心里的蚊子块整个烂掉。
张合从来是一个上等的学生,一个九十分的人,可这次她做了不及格的事。
她把摄影机带到打印店,打出了陆满把嘴唇抵在于生脖子边的照片。
她把影像导出到硬盘。
她把硬盘和照片放在一起,等着,等陈沦从办公室里出来,她走进去,放在陈沦的桌上。
张合内心澎湃,以为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回到教室,她惊愕地盯着于生的手腕。于生戴着一个熟悉的手工编织的手链。
那是白荼的情侣手链,张合不会认错的。
陆满托着腮,对于生说,挺好看的。于生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于生对陆满笑。
张合心里又被叮出了一个蚊子块。
她也没有别的本事,只好把摄影机再次放到储物间。
再打开摄影机,发现里面的记录被人全部清空了,只留下当天傍晚一个几秒钟的影像。
影像很暗,黑色的光点纷纷下落。
把亮度调高,看出里面的人是陈沦。陈沦看着镜头,陈沦看到了我。
可陈沦的手还固在陆满的腰上呢,陆满看上去很害怕。
下面是摄影机没有讲出来的故事。
于生是个识时务的人。或者说,于生是个乖孩子。在储物间,陆满搂着于生的脖子,这么想着。
她所谓的乖,就是让于生解开纽扣,他就解开,让于生扯低领口,他就扯低。虽然他的脸色一直木然。
陆满在心里觉得这是个交易。疯子和恋物癖的交易。
交易只在储物间里发生。储物间外的于生,是满分的好学生,碰不了的。可在储物间里,陆满可以泥在于生身上,手臂用力地捆住于生的腰,把他拉进自己的有腐蚀性液体的洞穴。
陆满说,消毒,就是小口小口地舔于生的皮肤。
陆满说,注射,就是把牙齿埋进于生里面。
陆满不再说话了,她脑子里开始播放动物世界的片段。蛇捕食兔。
蛇把嘴巴张到最大,兴奋地几乎要裂开。
蛇露出锋利的毒牙,把牙刺进兔子的脖颈。
兔子也许发出了声音,反正于生在闷哼。
兔子也许在抽搐,反正于生在颤抖。
毒素注射完毕。
蛇阴阴地,很笃定地游到一边。
陆满松开手,走到垃圾桶,吐出嘴里的血沫。
于生沉着脸,在扣纽扣。
陆满解下皮筋,抛给他。于生接住,很仔细地看着皮筋。皮筋上缠着陆满的长发,勾着。
于生把头发拆下来,用钥匙打开柜门,把皮筋放到放皮筋的盒子,把长发放到放头发的盒子。
他的柜子就是一个以陆满为主题的博物馆。
陆满粗鲁地用鞋踢着柜子,发出一连串很急很闹的撞击声,于生也没有回头看她,他只是在看柜子里的东西。
陆满冷眼,心里在给于生下定义,恋物癖。一个疯狂起来会吻桌子的人,恶心又有趣。
陆满从后面抱住于生,感受到于生的僵硬,但他没有推开。
陆满让自己的声音溺了水,用电影演员的语气讲台词。
“好喜欢你。”
“我咬你,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你一定原谅我。”
在于生看不到的背后,陆满弯着嘴角。
陆满喜欢玩这种假装恋爱的游戏。她可以拿于生练习以后要对陈沦说的话。
于生扯下陆满的手,淡着一张脸皮,说了一句,“假话。”
陆满站远了一点,错开储物室的灯光,说,“也许深情的话听上去就像假话。”
下一次,下下一次,陆满仍然对于生说这样的话。她拥抱着于生,说出来的话都带有她肢体的温度。
事实上,无论是什么样的话,只要多说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是真理了。
“好喜欢你。”
“我现在好好写着题目,你都会从我的脑海里蹦出来,我写什么字都和你沾边。”
话说到最后,于生会也垂下眼,轻轻回握住陆满的手了。
陆满心里飘飘然,她觉得于生真的好掌控。
打开门,出去。鼻子猛然袭来的酸痛她几乎要落泪,伸手去抹,发现自己流了鼻血。
前面,学校后勤高举着手,挂上黑红的,摇晃的窗帘。
真的闻到了一种甜蜜的气味。
雪亮的白鸽极速穿过教室,垃圾桶里有红苹果在腐烂,大眼睛的银色金鱼静在水面,边上的女孩乱喷粉红的香水。不是这些东西的味道。
鼻子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向外看,看见陈沦在一群带笑的老师中间,缄默着走过我的教室,灰色的光落在他身后。
陈沦偏转过头,直截地看我。
明白了,原来这种气味的来源是陈沦。
等陆满追出教室,陈沦已经走了。
她伏在洗手池上,把脸埋进水中,鼻子呼出一连串小小的气泡。她抬起头,抹了一把眼睛,目光胶在对面的镜子里。
咦,在自己的脖子中间,偏左的地方,有一点红红的,像起了一个小肿块。用手去摸,并没有感觉到凹凸不平。再凑到镜子前面看,发现原来是镜子上的一块斑。
陆满一笑置之,回了班级,她喝水,喉咙下咽的时候却忽然有些痛。以为是错觉,于是又喝两口,三口,感觉到喉咙里焦灼地痛。
知道看不见,可切实地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张了一个坚硬的恶性肿块。
她从课桌里翻了消炎药出来,吃了,可还是痛。
这天班级里的女生小团体约出去吃饭,九个人可以打七折。她们差了一个人,于是白荼笑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