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挣脱出来,回身却把吃了一半的桃酥塞进了
大脚的嘴里:“娘吃,甜呢。”
喜庆的杨家洼早早地被夜幕笼罩,远处仍有贪玩的孩子燃起的鞭炮声时断时
续地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清脆悦耳。
吉庆和大巧儿在家里糗了一天,到了晚间却像个放飞的野鸭,早早地就窜了
出去。大过年的,大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催他紧着回家,看看时候不早,洗洗涮
涮也早早地上了炕。
宽宽敞敞的大炕早就烧得热热乎乎,躺在暖暖地被窝里,大脚舒展着乏了一
天的身子,忍不住畅快地哼了一声。
长贵趴在炕沿上,被头外露了半截光光的膀子“吧嗒吧嗒”地嘬着烟卷。浓
浓地烟雾从嘴和鼻孔里冒出来又四散飘去,在屋子里缭绕。长贵抽上一口,回头
看看大脚,看看大脚又扭头抽上一口,似乎是有什么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大年除了二巧儿就该算长贵了,过得一样恍恍惚惚。往年这个时候他在
享受种种热闹的空当里,会欣慰地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身影在自己眼前儿走过
来走过去。看着吉庆越来越高越来越壮实;看着自己的媳妇儿虽然又添了几道皱
纹,但却更加的风韵妖娆。每每这时,长贵都会从心眼里感到一股子满足。虽然
在这个家里主不了事,但家里家外所有的重活累活都是他来扛起的,打内心里长
贵仍坚定的认为是自己庇护了这个家。他就像个老母鸡,伸了翅膀一边是自己的
媳妇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对翅膀把他们紧紧地拢在身下。
可是今年,长贵竟然觉得一下子空空荡荡地。他忽然就感到,他自己是不是
真得就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废物了?
吉庆这一年长得忒高,站起来猛了自己半头。再过上半年,啥活都能干了。
大脚那里更别说,在她眼里自己除了还能扛扛麻袋起个猪圈,其余的也没啥用。
一个庄户男人,每天的日子不就是这样么?白天伺候着土地,夜里伺候着媳妇儿。
可眼瞅着,自己地里炕上就都没用了。长贵不敢想,一想起这个心里一下子就像
被掏空了。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出那个主意,那样起码他觉得自己还干了点儿男人
该干的事,起码隔三差五地还能用手用舌头就活着帮一下大脚。尽管大脚从来没
有满足过。但是长贵转念又想,不那样日子就熨帖了?不满足的大脚还不是要去
偷人。
长贵一时间乱了脑子,像倒了一锅热粥进去搅成了一团,左不是右也不是。
看来,让自己的病好起来是唯一的希望。不过,自己想得那个法子行么?长
贵还真就没什么底,扭头又看了看躺在一旁的大脚。
大脚出去了一天,此时的身子虽然疲惫倦懒,但脑子里却没来由的兴奋。本
以为躺到炕上就可以马上入睡,但翻来覆去地半天却越躺越来了精神。
身后长贵“吧嗒吧嗒”地声音在耳边鼓噪,浓重的烟雾熏得她透不过气来,
大脚终于气急败坏地转身,嚷嚷了一嗓:“抽!抽!你还抽个没玩啦?屋里都成
烟囱了!”
长贵闷声闷气地“哦”了一声儿,探身子在炕下捻灭了烟头,回头看大脚,
却见大脚蹬了双亮亮的眸子不错眼地还盯着他,盯着盯着竟“噗嗤”一下笑了,
笑得长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用手胡噜了一下脸,可除了满脸的胡茬也没有
惹人笑的东西,又看了看裸露的胸膛,那里黑黢黢的和往常也并没有两样。见长
贵懵头懵脑的一幅憨样,大脚的脸上笑意更浓,戏谑的问:“被窝里冷不?”
“不冷啊?”长贵说。
“我咋那么冷。”
“嗯?”长贵依旧是一脸的诧异。
“傻啊你!”大脚忽然瞪圆了眼,被子却撩开了一道缝儿,“过来!”
“啊?哦!”长贵这才醒过闷儿来。忙蹭着往大脚的被窝里钻。大脚的被窝
里并不冷,却有一股暖暖的久违的香气。那是大脚身上的味道,对长贵来说,竟
有好长时间没有如此真切扑鼻了。
长贵还在不知所措地忐忑,大脚却把个暖烘烘香喷喷地身子拱了过来,见长
贵张着手却不知道往哪里放,不由得轻轻地捶了他一拳:“自个的媳妇儿咋不知
道抱呢?抱着!”长贵忙惶惶地一把把大脚拢在怀里。大脚的鼻子却忽然地一酸,
扎在长贵怀里再也不动了。
曾经这个怀抱是自己每天盼着念着的,那么宽厚那么有力又曾经让自己那么
的迷乱。那是多好的日子啊,每个夜里自己赖在这个怀里迟迟不愿意挪窝,撒娇
耍赖羞红着脸一遍遍地喘息……大脚嗅着来自长贵身上的味道,那种混
合着烟草混合着汗酸的味道充溢在暖暖的被窝里,弥漫在大脚酸楚的心里。大脚
忍不住抚着长贵那依旧壮实的胸脯,陡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长贵的鬓角竟添了
成片的白发。
“看你,这么多白头发了……"大脚疼惜地伸了手指在长贵的白发
上摩挲,长贵下意识地躲,被大脚拢住,摘了一根”唰“地扽下来。长贵”嘿嘿
“的笑,带着一种谦恭一种不自然。大脚定睛地端详着自己的男人,无意识地开
始从眉眼中从笑容里分辨着长贵和吉庆的不同之处。长贵朴实憨厚吉庆却意气风
发,但毕竟是爷俩,那神态五官活脱地只有大小号之分。大脚油然一股柔情蜜意,
似乎好多年前的那些个夜晚又回来了,于是更紧地贴紧了长贵,心里面像吞了一
把酸枣又夹了两片苦麻儿。
长贵回身拽了灯,屋里面顿时漆黑一片。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映在炕
上,罩在夫妻两个团成一桶儿的被窝上,像撒上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