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旒遮住的她大半面孔,只能看到她柔润的红唇。
两名侍女捧着银盘走在前面,辰瑶女王两手交握胸前,缓步而行,一名女官
捧着玉磬陪侍在她身旁,后面四名侍女拉起她长长的衣摆跟在身后。再往后,是
十余名捧着各色祭品的少女。这样隆重的礼节,连百越也不多见。
辰瑶女王在神柱前屈身跪下,先在银盘中盥过手,然后接过祭品,亲手奉在
案上。这样的礼节她今日已行过十次,却还像次时一丝不苟,举止庄重严谨。
供过祭品,旁边的女官轻击玉磬,说道:「献供已毕。献酒。」
辰瑶女王捧起玉觥,先放在唇边浅饮一口,然后转腕浇在柱前。接着侍女递
来成双的白璧、玉琮,一一供在灵前。最后送来的两只锦匣,一只为方形,一只
狭长。女官再次轻击玉磬,说道:「献酒已毕。供礼。」
辰瑶女王没有让侍女代为传递,她再次盥手,然后打开方形的锦匣,取出一
方玉牒。那方玉牒长近尺许,宽约六寸,上面渥以金汁,绘着难以辨识的符文。
峭魃君虞一双虎目顿时亮了起来。这是夷南王族历代相传的神蛇玉牒,据说
辰氏先祖自天界而降,行至瑶湖,有大蛇出水,吐出这方玉牒。辰氏先祖持之以
归,依靠玉牒上的神谕,在瑶湖之滨建立了自己的部族。从此之后夷南人就将大
蛇奉为部族的神灵。而这方玉牒中,藏着天地神鬼的秘密。
辰瑶女王小心地将玉牒奉在案上,合掌默祝片刻,然后打开那只长形的锦匣。
匣中是一根金杖,杖身呈蛇形,鳞甲灿然。杖首弯曲,雕为蛇首,蛇口大张,吐
出一条鲜红的长舌。
辰瑶女王将这柄象征王权的金杖同样奉在案上,然后双手扶地,深深叩下头
去。
女官刻板的声音说道:「供礼已毕。献乐。」
乐声响起。夷南正乐不列编钟,仅有丝竹、铜鼓,曲调与北地诸国大异。乐
起时满殿肃然,彷佛大武辰丁的神灵自天而降,安居在属于他的神柱上,俯视着
他的子孙。随着铜鼓的节奏,叙述辰丁征战的歌辞响起:大哉辰丁,出瑶之滨。
旄旌洋洋,檀舟煌煌。
乃武乃威,乃止乃攻。
卿士赫赫,六师烈烈。
维王辰丁,大武云扬……
乐声渐止。女官击磬道:「献乐已毕。献舞。」
两列姿容婉妙的舞姬走到殿上,正待起舞,辰瑶女王忽然开口道:「这一阙,
由我来舞。」
辰瑶女王起身除下长衣,露出里面绛红色的裙裾。两名侍女过来,轻轻摘下
她的珠冠,另两名侍女随之奉上舞带。
除去王冠礼服的辰瑶女王年轻了许多,她姿容极美,身材玲珑凸透,一双杏
眼波光粼粼,整个人就像一枝娇艳的桃花。
丝竹都已停下,只剩下一面铜鼓。随着铜鼓金石交震的节奏,辰瑶女王旋身
而起。
这一曲大武之鼓,模仿的是先王辰丁的战鼓,鼓声刚劲有力,犹如两军对垒,
百舸争逐,充满雄壮的杀伐气息。辰瑶女王的舞姿却柔美之极,她旋转着飞向大
殿高处,然后双臂一振,舞带飘然飞开,宛如夭幻的流云。
辰瑶女王腰身极软,娇躯微微一折,足尖就碰到云髻。她肢体弯转如意,在
空中不时展示出美妙之极的姿态。那条长长的舞带在她手中舒卷自如,轻盈而又
华艳。鼓声越来越密,最后一声震响,鼓声戛然而止。辰瑶女王飘然而下,落在
大武辰丁灵前。
辰瑶女王恭敬地俯下身去,说道:「辰瑶不能像先祖一样舟骑破阵,只能以
舞为献。望武辰庇佑,以大武神灵保佑夷南国祚绵长,土地肥沃,子民康宁。」
殿内寂无声息,只有女王的声音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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峭魃君虞道:「听说辰瑶女王身有痼疾,不能领军出战,不知病在何处?」
「大王看不出来么?」
峭魃君虞仔细看着辰瑶女王,摇了摇头。巫羽一笑而起,从两人所在的侧室
出来,缓步走入大殿。她动作极慢,每一步踏出都敛气静息,同时运功将吸住衣
衫,避免发出声音。
包括侍女和舞姬在内,数十人没有一人朝她看来。只有那名女官面无表情地
轻击玉磬,掩住她移动时发出的微声。巫羽一直走到辰瑶女王身前两丈才停住脚
步,而殿内每个人都对她视若无睹,彷佛她是个没有形体的幽灵。那名女官朗声
道:「舞毕。请大王更衣。」
巫羽屏息凝神,将心跳控制到最缓慢的速度。那件黑色的羽衣被她运功吸住,
紧紧贴在身上,显露出胸部高耸的曲线。辰瑶女王忽然有些不安地朝她这边看来,
那双明净的美目缓缓转动,从巫羽身上划过,终于没有开口。她张开双臂,由侍
女们帮她穿上繁复的礼服,神态恢复了安详。
酉时的祭礼已毕,辰瑶女王与侍女们离开大殿,那名女官狠狠瞪了巫羽一眼,
随众人一起离开。侍女拉住门环,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随着一声闷响,这
座宗庙殿宇恢复了沉寂。峭魃君虞走到巫羽身边,环视着周围森严耸峙的巨大神
柱,说道:「卢依的长老愚昧不堪,碧月池的大祭司行淫失贞,夷南王族最后一
名血裔又是天生的瞎子——南荒气数已尽,迟早要被我踩在脚下。」
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枭王好大的口气。」
那名女官不知何时返回大殿,她冷冷道:「我王虽然不能视物,但能看到的,
远比你们想象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