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
我没说话,因为不知如何应对这突来的场景。
看我不说话,父亲又说:“我和你妈妈想好好和你谈一谈,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好不好。”
我看了母亲一眼,她的神情有些不安,想来赶我出门后再次见面,她多少也有些尴尬。我头,带着他们到了附近的静园。
静园是学校里一处茶餐厅,因为离午饭时间还早,现在几乎没什么人。我征询他们的意见后了饮料,选了一个露天的座位,正好可以静静地说话不受打扰。
父亲看了母亲一眼,决定还是由他开口。“你母亲马上要陪我去瑞士疗养,明天一早的飞机。”
我头,“那边的医疗条件好一些,医生说过你心脏不好,需要静养,而且你有哮喘,也不适合住在这种气候湿热的地方。”离开家以后,我虽没再见过他们,可是去过父亲住的医院探问他的病情。
“你这个孩子,其实你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父亲说着长叹一声,我一时默然。
“本来我们早就应该走了,可一直推到现在,就是为了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也为了能在走之前,找个机会好好和你聊聊。”说着,父亲向四周看了看,“这么漂亮的校园,女儿又是这里最好的学生,可我这个当父亲的,居然是第一次来,看来真是失职得很哪。”
我摇摇头,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劝解的话。
父亲的神情有些严肃,“安静,今天想告诉你一些我和你妈妈的往事,不管我们在你身上做错了什么,都希望你听了能原谅爸爸妈妈。”
我敏感地注意到父亲用了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对于别人,它们的意思等同于父亲母亲,而对于我,两者却是亲疏远近天差地别的不同。
“我前半生的经历够拍一部电影了,”说着父亲自嘲地笑笑,“那时我在澳门有一间很大的赌场,在黑道上也很吃得开,每天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一次偶然的机会来内地,我认识了安平的妈妈,她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女子,为了她,我结束了澳门的事业离开了那里,开始做起正当生意来。可能是对以前打打杀杀的日子厌倦了,我做起了保全公司,到后来公司越来越大,发展成了囊括各种相关人身平安业务的集团,尤其是我旗下的保险公司。事业越成功,我越关心起继承人的问题,希望能培养自己的孩子早接手我的事业。而雅雯,就是安平的妈妈,她的身体一向很弱,我们结婚后过了五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就是安平,同时医生也宣布她的健康状况绝不允许再有小孩了,雅雯知道后很伤心,加上怀孕生产后她的身体变得更差,后来干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医院里度过。尽管如此,我仍始终忠于我们的婚姻,直到我遇到了你母亲。”
说着父亲与母亲对望一眼,“起初会喜欢上你母亲,是因为她像极了当年的雅雯,而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私心里又想着能有个儿子继承家业,于是我们很快就同居了。”
我实在说不清心里的感受,我果然是选择了同母亲当年一样的道路――做别人的情妇,也难怪那天我的话会给母亲带来如此大的刺激。同时我不得不压抑心里那份越来越清晰的直觉:我就是那段同居的产物。
果然,父亲接着说:“不久,你母亲怀孕了,我期盼着这次是一个可以继承我事业的男孩,谁知孩子生出来又是个女孩,我难掩自己的失望,而你母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等孩子满月,就带着她悄悄离开了我。”
“我就是那个孩子吧。”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当我把目光转向母亲时,只见她轻轻了头,眼里噙着一泪光。
应该说这些年来我一直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可一旦被证实,我还是不能掩饰住我的惊讶,面前这个十几年来一直被我当作养父的人居然是我的生身父亲!
“我派人去找你母亲,却听说她已经结婚了,我也只好作罢。”
我心里不禁问父亲,你想过去找那个孩子吗?那个时候安平应该五岁了吧,对于父亲,一个女儿就足够了吧。
“再次见到你们母女时,你已经快满四岁了,那时我才知道你母亲和别人假结婚,只不过为了给孩子一个父姓,而她一直单身等着我,那些年她带着你,吃了不少苦。”
“说这些干什么呀。”母亲的泪掉下来,她马上掩饰地擦去。
父亲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对你母亲我很歉疚,她不计名份地跟着我,直到安平妈妈过世,我接了你们到安家,本来想娶她的,可是安平不顾一切地反对,这孩子太敏感,而且那时她已经十岁了,大到足够明白一切,雅雯临终时我答应过她绝不会让安平受到一丝委屈,面对她的哭闹不休我只好让步了,让你们母女继续不明不白地跟着我,而你母亲为了不让我为难也答应了,就这样过了十多年。”父亲又叹口气,“好像老天注定了,要我一连辜负两个爱我的女人。”我内心泛起一个苦涩的笑,父亲恐怕不知道那时五岁的我一样可以明白很多事。
父亲看着我的眼睛,“你知道吗,你很小的时候就是个漂亮的孩子,每次看到你睁着小鹿一样的眼睛叫我叔叔,我心里就满是自责。那时候我想,反正你以后会改口叫我父亲,我也待你母亲如妻子,我们一样是一家人,可直到某一天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漠然,我才知道自己错了。你从小就和安平不一样,从来不会对我撒娇,不会亲昵地叫我爸爸,我意识到我们父女间的冷漠,却不知如何去做,我发现我竟然不会和我的小女儿相处。”
我从没有和安平不一样过,小时候我也渴望着父亲的关爱,只是父亲对我任何一句夸奖,一个拥抱都会换来安平的哭闹,接着父亲就会花更多的时间去哄安平,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用冷漠的态度对他,至少这样不会一再地把他推往安平身边。
“你母亲一直因为你不是男孩而抱憾,就想把你教育成最出色的孩子,我知道你的童年过得不快乐,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因着对她的歉疚,我没干涉她的教育方式。自从你离开家后,我和你母亲谈了很多,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忽视你的感受,只把我们想要的强加在你身上,我只顾及不让安平受委屈,却没想过你会不会受伤,甚至没告诉过你我就是你真正的父亲。今天爸爸妈妈来,就是希望能取得你的谅解。”
我摇摇头,从没怨过谁,又谈何谅解呢。童年,不过是一段遥远的往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