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千愁如夜叉般狂笑了起来,松针如雨一般折落,茅草如风般激扬。
“你当然没有,你只是我普通朋友,如果是你暗里给我一刀,我倒无所怨,只恨自己不戴眼识人……,而真正致命的朋友,是在我身陷囹圄之中,仍维护他,仍不惜为他牺牲一切,仍信任得一至于把财产武功权力全授于他的人。——”
他眯着眼、切着齿问:“你被人这样害过吗?”
“你被你救过的人冤枉过吗?”
“你被你一手栽培出来待他如兄弟一般好的朋友诬陷过吗?”
“你被那个人陷于万劫不复之境,但仍然以为他是你一生最要好的朋友,你尝过这种屈辱吗?”
“你一生的前程、理想、亲人、伴侣、名誉、性命、财产,全给你最信任的人一手毁了,而你还是信任着他,不虞有他,连最后一线生机也混灭在他手里,你试过这种味道吗?”。
聂千愁哈哈大笑二声,又说了八个字:“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唐肯虎地跳了起来,叱道:“他是谁?他是谁?”
聂千愁眯起眼,嘴唇下拗:“他?他们!”
唐肯急着道:“他们究竟是谁?!”
聂千愁横了他一眼:“你要知道干什么?”
唐肯瞪大双眼,逼视过去:“为你报仇呀!”
聂千愁肢上的皱纹又翻腾了起来,闷哼了一声。
唐肯大声道:“像那样子的不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聂千愁冷笑道:“要是这样,你到街上去,随便揪十个人,起码有八个是该杀的。”
高风亮喟息道:“其实朋友好聚好散,你放的感情陷得越深,悲喜越强,喜则比兄弟还亲,悲则翻脸无情,这又何苦呢?”
聂千愁瞳孔收缩,一字一句他说:“不是何苦,而是你未真正受过这种椎心之苦。”
他冷冷的加了一句:“你幸运,因为你没有被人如此深切地背弃过,你不会知道这种痛楚。”
高风亮揶揄地道:“那你就大开杀戒,伤害无辜,以现在的杀戮来推翻以前的慈悲了?”
聂千愁盯祝蝴,问:“你说得漂亮,真是菩萨心肠,要是遇到这种万劫不复,非人遭遇的是你,看你还那么潇洒不?”
他目光闪着电针也似的尖锐光芒:“那时,只怕你又有另一套杀人的宏论了。”
唐肯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大声道:“不值得的。”
聂千愁皱眉道:“什么不值得?”
唐肯认真的说:“为了小部分人的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使得你带着深仇过活,那是多么不值得呀。”
聂千愁格格笑着,也不知是笑还是哭:“有什么不值得?这样活着,我觉得很振奋、很强悍、很充实、很痛快!”
唐肯反问:“但比以前快乐吗?”
聂千愁一时答不出话来。
唐肯又道:“难道仇恨能使你从前一切失去的都能复活过来吗?”
聂千愁盯祝蝴,脸上的皱纹又震动了起来:“但却可以使我为报仇而活下去!”
唐肯也怔了怔,最后道:“难道杀我们会令你快乐?”
聂千愁答:“不杀你们我要为人所杀;”他狠狠地道:“现在我学会了一件事;”
“与其我死,不如你亡。”
高风亮长叹道:“我们都不是你对手,你杀吧!“
聂千愁霍然转身,道:“你不自戕?”
高风亮道:“我俯仰皆能无愧,决不自绝于江湖。”
聂千愁的黑发、皱纹、衣褶又似潮水般翻腾起来,双目寒如黑夜海角的两飞星。
“好,你这是逼我亲手杀你。”
陡然之间,突兀到大明的,聂千愁长身而起,腰间左首第一只葫芦,“噗”地激射出一道电也似的白光,雷霆万钧的劈击往丈外一棵松树,随着他的一声暴喝:
“着!”
轰然一声,千数百松针如暴雨般倒射上天,松树干中折,树枝四分五裂,聂千愁已掠到树后。
他腰畔葫芦的光芒,是何等强烈。
他一落到树后,积聚多时的掌力,就要发出。
树后有人。
还有光。
厉芒。
他腰畔葫芦的光芒有多灿目,这光芒就更灿亮十倍!
如同电炸星分的奇芒中,他居然看见了一个人。
在这时候,无论他看见谁,他都不会感到震讶,同时手上的一掌,也必定会发出去。
可是他感到不止震讶的惊诧。
他那一掌也发不出去。
因为他看见的居然是自己。
——自己又怎么会在树后?
松树裂开,怎么竟还会有个聂千愁?!
聂千愁一怔,这一震间,他立时已明白。
可是一道剑光,在聂千愁这样的高手感觉到和发觉的时候,已到了他后头三寸。
聂千愁手按在腰畔中间的葫芦上。
剑陡止。
剑锋没有再逼进。
聂千愁也没有拔出葫芦塞子。
一时间,剑和人都顿住。
松树,喀察地坠倒下来。
松树折落,发出蓬然巨响。
聂千愁整个身体僵硬,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最接近那剑锋的部分肌肤,已炸起了麻皮。
可是背后的人,站在那儿,无疑比剑锋更淬厉、锐利。
——这是个什么人?
——谁的杀气那么逼人?
聂千愁知道,今晚在这剑锋下的要不是自己,早已倒下了。
——不是被剑锋所刺,而是被杀气摧毁。
——这简直是无坚不摧的杀气!
聂千愁苦笑。
他看到自己苦笑。
他面前是一面镜子。
镜子雪亮,映着月光,人形般的大小。
敌人匿伏在松后,给他发觉了,不动声色施于一击,但敌人居然放了一面镜子,人却躲在另一处,让他击了个空,乍见自己,错愕之下,陡然出手!
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形,不能算败。
可是先机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