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实在舍不得,想到若卖女兒,必沦落为娼,而两个儿子,大儿子呆板,为人奴仆少不得多挨打骂,小儿子机灵聪颖,是她最疼爱的,又怎舍得卖去,真个手心手背都是肉,割那一块都痛啊!
力士跪下地来,哭着求道:「娘就卖了我吧,咱家还有哥哥妹妹,冯家是不会断根的。再说,孩儿会照顾自己。」
这一番说话,根本不像出自一个十岁孩子的口,使母亲更加难过,又怎舍得。
一日,有人告诉他母亲,客栈里来了一个行商,据说要买一个儿子,因妻子不育,年老无子,想买个儿子继承香火,只要孩子模样好,价钱是可以商量的。
母亲一听,觉得这倒是一条好出路,比买给人家当奴仆要好多了,便即赶到客栈,见了那个行商。最后谈妥价钱,以八匹绸缎成交,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母子生离死别时,二人紧紧相拥,哭成一团,母亲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布袋道:「儿,从今以后,你就是人家的儿子了,要听话。娘没什么给你,这袋子里是从金镯子落下的红宝石,看到它就是看到了娘,娘只要有法子,娘一定会来找你。」
直到母亲一步三回头,慢慢离开了客栈,力士牢牢捏着小布袋,跳着双脚,呼天抢地的叫:「娘,娘……」
直到看不见母亲的影子。
待他母亲走后,那行商叫他过来,吩咐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你以前的名字我不管,看你长得挺结实的,我看就叫你力士吧。」
自此之后,冯元一便改名为力士,只是有名,却没有姓。
一天早上,那行商请来一个郎中,看去鹤发童颜,让人估不出他的年龄,看着力士不住地头:「好货,好货!有眼光!」
走到他跟前,一把拉下他的裤子,力士大吃一惊,正待张口大叫,冷不防一团布塞入他嘴巴,接着一个黑布袋已套在他头上。
力士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已被人抬起放在床榻上,大字似的给他们捆绑手脚。他眼睛无法看物,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胯处冒起,两眼一黑,便昏死过去,甚么也不知道了。
这个所谓行商,却是个人口贩子,让高士力落得个「鸡」存「蛋」打的下场。接着贩子将他转卖给药材商当家奴,专门伺侯女人洗澡。
转眼三年过去,力士已一十三岁,他自从被阉割后,每每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虽然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却是徒具外表,并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他曾听人说,阉童只有到皇宫里当太监,才可能有出头之日。可是要怎样才能进宫呢?力士苦苦思索,却不得要领。
武周圣历元年,力士终于等到机会来了,那年岭南出了一件大事。
岭南虽然荒僻,却是朝廷放逐人犯之地,几十年来,放逐至此的人数以万计,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岭南獠人在幕后者的策划下,突然聚众谋反,声势异常浩大。
消息传到京城,武则天遂命李姓宗室李千里为岭南讨击使,赴岭南平定叛乱。李千里曾在岭南被流放三十余年,武则天之所以选他,也是因为他熟悉岭南的缘故。
自从武则天上台以来,对李唐宗室大开杀诫,太子李贤、韩王李元嘉等都被赐死,诸王家族数百家或被诛戳,或被流放,李千里每想到此,总是不寒而栗。
便因为这样,他必须讨得女皇的欢心,方能安身立命。
这次到岭南,无论胜或败,送给女皇的贡品是不可缺少的。当李千里还未抵达岭南时,獠人已闻风丧胆,大半溃散。他几乎兵不血刃,便把尚余小部獠人铲除。前来迎接的泷州刺史恭维道:「讨击使威振边陲,毛毛獠人岂有不败之理?」李千里谦虚地道:「全仰皇帝天威。我皇君临天下,四夷臣服,獠人谋反,简直自取灭亡。」
泷州刺史热情地为讨击使洗尘,并挽留他稍住时日。
在岭南期间,李千里拜访了不少京城故旧,又谈及为皇上的贡品而犯愁,其中一人道:「当今皇上喜好男色,不如在这里觅个私白回去,这可是岭南的特产啊!」
李千里在岭南多年,自然知道私白就是阉童。那人又道:「大人,我近日买了一个私白,可说人见人爱,绝对是岭南的珍品。李千里听见,登时动容,着他明儿带来看看。
次日,力士终于和李千里见面,他第一眼看见,心中已暗暗称赞,便和颜悦色地问他多大,因何要净身。
力士简要地叙述了自己的身世。李千里听了后,大为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当年他流放岭南,也曾受过力士的祖父冯智玳照顾,还一起切磋过武艺。一想及此,不禁暗暗叹息,正是:「白衣苍狗多翻覆,沧海桑田几变更。」,一代名将之后,如今竟沦落为阉童,李千里心里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