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和已经没几日好活的公公,从她嫁进门开始,就没有真心待过她一天,连最基本的尊重,也没有给过她。
她却以德报怨,尽到了一个妻子和媳妇儿的所有责任,始终如一。
要是这个时候,他还看不清当年的事实真相,他就真是个该死的畜牲了!
他完全错怪了她,误会了她。
他如此浅漏鄙薄,根本配不上她!
林仲森能撑着一口气,其实都靠着静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然早就死了。可是,他的病情需要的抗菌药都在西医院里,沪城沦陷后,这些药品全部成了严格管制品,一般人想买那是难上加难。
何况,当时织田亚夫的人四处搜索林家的余孽,要斩草除根。静子身份敏感,更不敢随意露面,除了躲到花街暗巷,相对隐密。不然,哪个正常女人愿意待在那种地方呢?
说到底,静子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全是他林少穆混帐的结果。
后来得林仲森提,静子才找到了这家陈衣店的老板,是当年极少数受了他恩惠在此立足的同乡好友,性格敦厚,重情义,才收留了他们。
之前那位年轻人正是陈衣店老板的独子,林仲森需要的药品多是由他想办法弄来,才勉强支撑活到了现在。
现在,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林仲森的病情也逐渐恶化,终于到了强弩之末。
可是他心里还掂着儿子,和即将要出生的孙子,他还不想死。
这几日,林仲森昏迷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多了,静子很着急,想要再去找些药,可惜她的身子也不允许了。
她一直想把事实告诉林少穆,但老板娘信子透露她说,东晁人最近查林家余孽又查得严,她没敢说,怕林少穆被人发现,就偷偷藏着秘密。
正好最近应沪两方关系有了缓和,她就想找机会告诉林少穆,没料到林少穆竟然跟来了。
“少,穆?”
两人低声交谈着,不知不觉竟然唤醒了昏迷中的林仲森。
林仲森看似睁着眼,其实,他早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受了感染的瞳孔,里面黑糊糊一片,一眨眼,还有血水流出。
静子立即拿早准备好的棉纸,轻轻拭去那些脓液,动作轻柔,十分熟练,显是已经做过很多次。
林少穆心头自责又酸涩,握住父亲骨瘦如柴的手,颤声唤了声“爸”,便再说不出话来,他掌中的手也只有一根手指头了。
林仲森一下来了精神,可谓这许久以来,最好的一次,甚至还露出了笑容,唤着儿子和媳妇儿,直说“好,好,大家活着,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口齿严重不清,但那话里的欣慰和感叹,显而易闻。
只是,这样的精神持续不到三分钟,很快黯淡下去了。
林仲森教训了一顿儿子,又不断夸奖静子心地善良,以前都错待了媳妇儿。又问静子什么时候生,还叮嘱林少穆一定不能再辜负静子,要好好照顾林家最后的香火,重振林家门眉云云。
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也越来越低,气息也越来越弱,终于一口脓血呕出,走到了生命终结的这一刻。
“爸,爸,你别睡,别睡,儿子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爸,对不起,儿子太任性了,都是我的错。你别走,爸,求求你听我说,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再不任性乱来了,你训的话都对,是我走歪了路,害得家不成家……爸……”
“少,穆,”林仲森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另一只没有手掌只有腕头骨的手,静子立即会意,伸出了手,被摁在了林少穆手上,“你以后,一定,好好对,静子。别像爸……要,做个,好榜样……”
“爸爸,我答应你,我会做个好丈夫,好爸爸。你再忍忍,我马上给你找最好的药,你一定能看到咱们林家的香火继续绵延,你的孙儿还要叫你爷爷,你还要……”
可惜,一切都为时太晚。
林仲森终于瞌目长逝。
林少穆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泣不成声。
静子轻轻抹着泪水,别开了眼,心里只余一声叹息。
……
利顺德大酒店
“哇,姐,姐,有失重的感觉,跟坐飞机感觉不太一样。”
“小八,你坐够了没啊!丢脸死了。”
“说人家丢脸,你自己刚上来的时候比谁都叫得大声,你才丢脸呢,哼!”
锦纭带着小八一直坐电梯玩儿,来回十几趟还不消停,终于坐到亚夫派侍者来叫两人开饭了,小八才意犹未尽地到了包间用餐。
席间,小八的言谈举止更有大人味儿了,而且,故意跟亚夫套近乎,一儿不怕,一劲儿地问亚夫当年留学时候的事儿,积极地为自己出游做准备。
锦业打趣道,“我听说,欧美人发育较早,咱们这里的成年人在人家眼里,那还是一幼儿呢!要是小八这模样去了,人家一准以为才五岁。啧啧,肯定得说咱轩辕家竟然那么狠心,连五岁大的儿童都舍得往国外送。”
锦纭大笑起来,接嘴,“哥,你不说我还真不觉得,你一说,记得之前马克也偷偷问我,小八有没有满七岁?!鬼知道他今年都十一了。”
这话当然惹得小八嗷嗷直叫,一人抵两,跟着哥哥姐姐贫嘴斗叫。
整个席桌子上,非比寻常的热闹。
轻悠瞧着家人们熟悉的笑脸,觉得感动又酸涩,心想,要是大家这时候能坐在一桌吃饭,吹牛,该多好啊!
只是她并不知,自己的一颦一笑,都落进了男人的眼中。
亚夫知道,自从两地封锁后,轻悠常会暗自叹气,流露出寂寞孤单的神色。
家中虽然雇了不少人,不乏同龄的育婴师,但她始终不能敞开心扉。
这次两城通关,其实是他向姜啸霖先提出的。
姜啸霖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
而他也同时收到了姜啸霖送来的结婚请帖,上面还附着新婚夫妇的照片,看后,被他一把火烧了。
对他来说,如果爱可以替代的话,那就不是真爱。
廉价的替代品,他向来不屑一顾。
于是,姜啸霖收到的是一份织田亚夫送的结婚礼物:一张东晁常见的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