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君之事。高、国让于崔、庆,庆封复让于崔杼。崔杼曰:“灵公(姜环)之子杵臼,年已长,其母为鲁大夫叔孙侨如之女,立之可结鲁好。”众人皆唯唯。于是迎公子杵臼为君,是为景公。时景公年幼,崔杼自立为右相,立庆封为左相。盟群臣于太公之庙,刑牲歃血,誓其众曰:“诸君有不与崔、庆同心者,有如日!”庆封继之,高、国亦从其誓。轮及晏婴,婴仰天叹曰:“诸君能忠于君,利于社稷,而婴不与同心者,有如上帝!”(能不动于死生患难之际方是贤者。)崔、庆俱色变。高、国曰:“二相今日之举,正忠君利社稷之事也。”(只是崔、庆本不肯杀婴耳。不然,岂此语所能饰哉?)崔、庆乃悦。时莒黎比公尚在齐国,崔庆奉景公(姜杵臼)与黎比公为盟,黎比公乃归莒(山东莒县)。崔杼命棠无咎敛州绰、贾举等之尸,与庄公(姜光)同葬于北郭。减其礼数,不用兵甲,(旧葬俱用。)曰:“恐其逞勇于地下也。”命太史伯以疟疾书庄公(姜光)之死,太史伯不从,书于简曰:“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杼见之大怒,杀太史。太史有弟三人,曰仲、叔、季。仲复书如前,杼又杀之;叔亦如之,杼复杀之;季又书,杼执其简谓季曰:“汝三兄皆死,汝独不爱性命乎?若更其语,当免汝。”季对曰:“据事直书,史氏之职也。失职而生,不如死!昔赵穿弑晋灵公(姬夷皋),太史董狐,以赵盾位为正卿,不能讨贼,书曰:‘赵盾弑其君夷皋。’盾不为怪,知史职不可废也。某即不书,天下必有书之者。不书不足以盖相国之丑,而徒贻识者之笑,某是以不爱其死,惟相国裁之!”(古之史氏真是爱敬。)崔杼叹曰:“吾惧社稷之陨,不得已而为此。虽直书,人必谅我。”乃掷简还季。季捧简而出,将至史馆,遇南史氏方来,季问其故。南史氏曰:“闻汝兄弟俱死,恐遂没夏五月乙亥之事,吾是以执简而来也。”季以所书简示之,南史氏乃辞去。髯翁读史至此,有赞云:
朝纲纽解,乱臣接迹;斧钺不加,诛之以笔。不畏身死,而畏溺职;南史同心,有遂无格。皎日青天,奸雄夺魄;彼哉谀语,羞此史册!
崔杼愧太史之笔,乃委罪贾竖而杀之。(委罪得无理。)是月,晋平公(姬彪)以水势既退,复大合诸侯于夷仪(山东聊城西南),将为伐齐之举。崔杼使左相庆封以庄公(姜光)之死,告于晋师,言:“群臣惧大国之诛,社稷不保,已代大国行讨矣。(本国之臣代别国讨自己主君之罪,亦是奇语。)新君杵臼,出自鲁姬,愿改事上国,勿替旧好。所攘朝歌(河南淇县)之地,仍归上国,更以宗器(祭器。)若干,乐器(钟磬之属。)若干为献。”诸侯亦皆有赂。平公(姬彪)大悦,班师而归,诸侯皆散。自此晋、齐复合。时殖绰在卫,闻州绰、邢蒯皆死,复归齐国。卫献公衎出奔在齐,素闻其勇,使公孙丁以厚币招之;绰遂留事献公。此事搁过一边。
是年吴王诸樊伐楚,过巢,(今巢县。安徽巢湖)攻其门。巢将牛臣隐身于短墙而射之,诸樊中矢而死。群臣守寿梦临终之戒,立其弟余祭为王。余祭曰:“吾兄非死于巢也,以先王之言,国当次及,欲速死以传季弟,(名札。)故轻生耳。”乃夜祷于天,亦求速死。(看诸兄欲立季札一片苦心,札之辞国,有负父兄多矣。)左右曰:“人所欲者,寿也。王乃自祈早死,不亦远于人情乎?”余祭曰:“昔我先人太王,废长立幼,竟成大业。今吾兄弟四人,以次相承,若俱考终命,札且老矣。吾是以求速也。”此段话且搁过一边。
却说卫大夫孙林父、宁殖既逐其君衎,奉其弟剽为君。后宁殖病笃,召其子宁喜谓曰:“宁氏自庄(宁速)、武(宁俞)以来,世笃忠贞。出君之事,孙子为之,非吾意也。(虽非主谋,却是同事,如何推得?)而人皆称曰‘孙、宁’。吾恨无以自明,即死,无颜见祖父于地下!子能使故君复位,盖吾之愆,方是吾子。不然,吾不享汝之祀矣。”喜泣拜曰:“敢不勉图!”殖死,喜嗣为左相,自是日以复国为念。奈殇公剽屡会诸侯,四境无故;上卿孙林父又是献公衎的嫡仇,无间可乘。
周灵王(姬泄心)二十四年(-548),卫献公(姬衎)袭夷仪(山东聊城西南)据之,使公孙丁私入帝邱城(河南濮阳),谓宁喜曰:“子能反父之意,复纳寡人,卫国之政,尽归于子,寡人但主祭祀而已。”宁喜正有遗嘱在心,今得此信,且有委政之言,不胜之喜。(遗嘱还不打紧,得政是心上大事。)又思:“卫侯一时求复,故以甜言相哄,倘归而悔之,奈何?公子鱄[zhuān]贤而有信,若得他为证明,他日定不相负。”乃为复书,密付来使,书中大约言:“此乃国家大事,臣喜一人,岂能独力承当?子鲜乃国人所信,必得他到此面订,方有商量。”子鲜者,公子鱄之字也。献公(姬衎)谓公子鱄曰:“寡人复国,全由宁氏,吾弟必须为我一行。”子鱄口虽答应,全无去意。献公屡屡促之,鱄对曰:“天下无无政之君。君曰‘政由宁氏”,异日必悔之。是使鱄失信于宁氏也,鱄所以不敢奉命。”献公(姬衎)曰:“寡人今窜身一隅,犹无政也。倘先人之祀,延及子孙,寡人之愿足矣,(下水思命,其语都是如此,只是上了岸,便不肯是这等讲了。)岂敢食言,以累吾弟。”鱄对曰:“君意既决,鱄何敢避事,以败君之大功。”乃私入帝邱城(河南濮阳),来见宁喜,复申献公(姬衎)之约。宁喜曰:“子鲜若能任其言,喜敢不任其事!”鱄向天誓曰:“鱄若负此言,不能食卫之粟。”(此誓亦有分寸,盖终虑卫衎后日不能践言耳。)喜曰:“子鲜之誓,重于泰山矣。”公子鱄回复献公(姬衎)去了。宁喜以殖之遗命,告于蘧[qú惊喜状]瑗[玉àn大孔璧]。瑗掩耳而走曰:“瑗不与闻君之出,又敢与闻其入乎?”遂去卫适鲁。喜复告于大夫石恶(石买之子,石稷之孙。)、北宫遗(北宫括之子,成公枝之孙。),二人皆赞成之。
喜乃告于右宰谷,谷连声曰:“不可,不可!新君之立,十二年矣,未有失德。今谋复故君,必废新君,父子得罪于两世,天下谁能容之?”(说得有理。)喜曰:“吾受先人遗命,此事断不可已。”右宰谷曰:“吾请往见故君,观其为人,视往日如何,而后商之。”喜曰:“善。”右宰谷乃潜往夷仪(山东聊城西南),求见献公(姬衎)。献公方濯足,闻谷至,不及穿履,徒跣而出,喜形于面,(贪昏浅躁,兼而有之。)谓谷曰:“子从左相处来,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