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喝道:“怎是老爷蛮法?我白吃
你的?”那店主人道:“我倒不会见出家人自称老爷!”武行者听了,跳起身来,
叉开五指望店主人脸上只一掌,把那店主人打个踉跄,直撞过那边去。
那对席的大汉见了大怒,看那店主人时,打的半边脸都肿了,半日挣紥不起。
那大汉跳起身来,指定武松道:“你这个鸟头陀,好不依本分!却怎地便动手动
脚的?却不道是:‘出家人勿起嗔心。’”武行者道:“我自打他,干你什事!”
那大汉怒道:“我好意劝你,你这鸟头陀,敢把言语伤我!”武行者听得,大怒。
便把卓子推开,走出来喝道:“你那厮说谁?”那大汉笑道:“你这鸟头陀要和
我厮打,正是来太岁头上动土。”那大汉便手叫道:“你这贼行者,出来和你
说话。”武行者喝道:“你道我怕你,不敢打你?”一抢,抢到门边。那大汉便
闪出门外去。武行者赶到门外。那大汉见武松长壮,那里敢轻敌。便作个门户等
着他。武行者抢入去,接住那汉手。那大汉却待用力跌武松,怎禁得他千百斤神
力,就手一扯,扯入怀来,只一拨,拨将去,恰似放翻小孩儿的一般,那里做得
半分手脚。那三四个村汉看了,手颤脚麻,那里敢上前来。武行者踏住那大汉,
提起拳头来,只打实落处,打了二三十拳。就地下提起来,望门外溪里只一丢。
那三四个村汉叫声苦不知高低,都下溪里来救起那大汉,自搀扶着投南去了。这
店主人吃了这一掌,打得麻了,动旦不得,自入屋后去躲避了。
武行者道:“好呀!你们都去了,老爷却吃酒肉!”把个碗去白盆内舀那酒
来,只顾吃。卓子上那对鸡,一盘子肉,都未曾吃动。武行者且不用筋,双手扯
来任意吃。没半个时辰,把这酒肉和鸡都吃个八分。武行者醉饱了,把直裰袖结
在背上,便出店门,沿溪而走。却被那北风卷将起来。武行者捉脚不住,一路上
抢将来。离那酒店走不得四五里,路旁边土墙里走出一只黄狗,看着武松叫。武
行者看时,一只大黄狗赶着吠。武行者大醉,正要寻事。恨那只狗赶着他只管吠,
便将左手鞘里制出一口戒刀来,大踏步赶。那只黄狗绕着溪岸叫。武行者一刀砍
将去,却砍个空。使得力猛,头重脚轻,翻筋斗倒撞下溪里去,却起不来。冬月
天道,溪水正涸。虽是只有一二尺深浅的水,却寒冷的当不得。扒起来,淋淋的
一身水。却见那口戒刀,浸在溪里。武行者便低头去涝那刀时,扑地又落下去了。
只在那溪水里滚。
岸上侧首墙边,转出一夥人来。当先一个大汉,头戴毡笠子,身穿鹅黄纻丝
衲袄,手里拿着一条捎棒,背后十数个人跟着,都拿木把白棍。数内一个指道:
“这溪里的贼行者,便是打了小哥哥的。如今小哥哥寻不见大哥哥,自引了二三
十个庄客,迳奔酒店里捉他去了。他却来到这里!”说犹未了,只见远远地那个
吃打的汉子,换了一身衣服,手里提着一条朴刀,背后引着三二十个庄客,都是
有名的汉子。怎见的?正是叫做:
长王三,矮李四,急三千,慢八百,笆上粪,屎里蛆,米中虫,饭内屁,鸟
上刺,沙小生,木伴哥,牛筋等。
这一二十个,尽是为头的庄客。余者皆是村中捣子。都拖枪拽棒,跟着那个
大汉吹风胡哨来寻武松。赶到墙边见了,那汉指着武松,对那穿鹅黄袄子的大汉
道:“这个贼头陀,正是打兄弟的。”那个大汉道:“且捉这厮,去庄里细细拷
打。”那汉喝声:“下手!”三四十人一发上。可怜武松醉了,挣紥不得。急要
爬起来,被众人一齐下手,横拖倒拽,捉上溪来。转过侧首墙边一所大庄院,两
下都是高墙粉壁,垂柳乔松,围绕着墙院。众人把武松推抢入去,剥了衣裳,夺
了戒刀、包里,揪过来绑在大柳树上,教取一束藤条来,细细的打那厮。
却才打得三五下,只见庄里走出一个人来,问道:“你兄弟两个又打什么人?”
只见这两个大汉叉手道:“师父听禀:兄弟今日和聆庄三个相识,去前面小路店
里吃三盅酒。叵耐这个贼行者到来寻闹,把兄弟痛打了一顿。又将来撺在水里,
头脸都磕破了。险不冻死。却得相识救了回来。归家换了衣服,带了人再去寻他。
那厮把我酒肉都吃了,却大醉倒在门前溪里。因此捉拿在这里,细细的拷打。看
起这贼头陀来,也不是出家人。脸上见刺着两个金印。这贼却把头发披下来遮了,
必是个避罪在逃的囚徒。问出那厮根原,解送官司理论。”这个吃打伤的大汉道:
“问他做什么!这秃贼打得我一身伤损,不着一两个月将息不起。不如把这秃贼
一顿打死了,一把火烧了罢,才与我消得这口恨气。”说罢,拿起藤条恰待又打。
只见出来的那人说道:“贤弟,且休打,待我看他一看。这人也像是一个好汉。”
此时武行者心中已自酒醒了,理会得,只把眼来闭了,由他打,只兴帮声。
那个人先去背上看了杖疮,便道:“作怪!这模样想是决断不多时的疤痕。”转
过面前看了,便将手把武松头发揪起来,定睛看了,叫道:“这个不是我兄弟武
二郎?”武行者方才闪开双眼,看了那人道:“你不是我哥哥?”那人喝叫:
“快与我解下来!这是我的兄弟!”那穿鹅黄袄子的,并吃打的,尽皆吃惊。连
忙问道:“这个行者如何却是师父的兄弟?”那人便道:“他便是我时常和你们
说的那景阳冈上打虎的武松。我也不知他如今怎地做了行者?”那兄弟两个听了,
慌忙解下武松来。便讨几件干衣服与他穿了。便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