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人,知道武松是个好汉,一路只是小心去伏侍他,不敢
轻慢他些个。武松见他两个小心,也不和他计较。包裹内有的是金银,但过村坊
铺店,便买酒买肉,和他两个公人吃。
话休絮繁。武松自从三月初头杀了人,坐了两个月监房,如今来到孟州路上,
正是六月前后。炎炎火日当天,烁石流金之际,只得赶早凉而行。约莫也行了二
十余日,来到一条大路。三个人已到岭上,却是已牌时分。武松道:“两个公人,
你们且休坐了,赶下岭去,寻买些酒肉吃。”两个公人道:“也说得是。”三个
人奔过岭来。只一望时,见远远地土坡下,约有十数间草屋,傍着溪边。柳树上
挑出个酒帘儿。武松见了,把手指道:“兀那里不有个酒店?离这岭下只有三五
里路,那大树边厢便是酒店。”两个公人道:“我们今早吃饭时五更,走了这许
多路。如今端的有些肚饥。真个快走,快走!”三个人奔下岭来,山冈边见个樵
夫,挑一担柴过来。武松叫道:“汉子,借问你:此去孟州还有多少路?”樵夫
道:“只有一里便是。”武松道:“这里地名叫做什么去处?”樵夫道:“这岭
是孟州道。岭前面大树林边,便是有名的十字坡。”武松问了,自和两个公人一
直奔到十字坡边看时,为头一株大树,四五个人抱不交,上面都是枯藤缠着。看
看抹过大树边,早望见一个酒店。门前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来。
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钚,鬓边插着些野花。见武松同两个公人来到门前,那
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下面紧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
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钮。见那妇人如何?
眉横杀气,眼露凶光。辘轴般蠢坌腰肢,棒槌似桑皮手脚。厚铺着一层腻粉,
遮掩顽皮;浓搽就两晕胭脂,直侵乱发。红裙内斑斓裹肚,黄发边皎洁金钗。钏
镯牢笼魔女臂,红衫照映夜叉精。
当时那妇人倚门迎接,说道:“客官歇脚了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心时,
好大馒头。”两个公人和武松入来。那妇人慌忙便道万福。三个人入到里面,一
付柏木卓凳座头上,两个公人倚了棍棒,解下那缠袋,上下肩坐了。武松先把脊
背上包裹解下来,放在桌子上。解了腰间胳膊,脱下布衫。两个公人道:“这里
又没人看见,我们耽些利害,且与你除了这枷,快活吃两碗酒。”便与武松揭了
封皮,除下枷来,放在桌子底下。都脱了上半截衣裳,搭在一边窗槛上。只见那
妇人笑容可掬道:“客官打多少酒?”武松道:“不要问多少,只顾烫来。肉便
切三五斤来。一发算钱还你。”那妇人道:“也有好大馒头。”武松道:“也把
三二十个来做心。”那妇人喜喜地笑着,入里面托出一大桶酒来,放下三只大
碗,三只筋,切出两盘肉来。一连筛了四五巡酒,去灶上取一笼馒头来,放在桌
子上。两个公人拿起来便吃。
武松取一个拍开看了,叫道:“酒家,这馒头是人肉的是狗肉的?”那妇人
嘻嘻笑道:“客官休要取笑!清平世界,荡荡乾坤,那里有人肉的馒头,狗肉的
滋味?自古我家馒头,积祖是黄牛的。”武松道:“我从来走江湖上,多听得人
说道:‘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那妇人道:“客官那得这话!这是你自捏出来的。”武松道:“我见这馒头馅内,
有几根毛,一像人不便处的毛一般,以此疑忌。”武松又问道:“娘子,你家丈
夫却怎地不见?”那妇人道:“我的丈夫出外做客未回。”武松道:“凭地时,
你独自一个须冷落。”那妇人笑着,寻思道:“这贼配军却不是作死!倒来戏弄
老娘!正是‘灯蛾扑火,惹焰烧身’。不是我来寻你。我且先对付那厮。”这妇
人便道:“客官休要取笑。再吃几碗了,去后面树下乘凉。要歇,便在我家安歇
不妨。”武松听了这话,自家肚里寻思道:“这妇人不怀好意了。你看我且先耍
他。”武松又道:“大娘子,你家这酒好生淡薄。别有甚好的,请我们吃几碗。”
那妇人道:“有些十分香美的好酒,只是浑些。”武松道:“最好!越浑越好吃!”
那妇人心里暗嘻,便去里面托出一旋浑色酒来。武松看了道:“这个正是好生酒,
只宜热吃最好。”那妇人道:“还是这位客官省得。我烫来你尝看。”妇人自忖
道:“这个贼配军正是该死!倒要热吃,这药却是发作得快。那厮当是我手里行
货!”烫得热了,把将过来,筛做三碗,便道:“客官,试尝这酒。”两个公人
那里忍得饥渴,只顾拿起来吃了。武松便道:“大娘子,我从来吃不得寡酒。你
再切些肉来,与我过口。”张得那妇人转身入去,却把这酒泼在僻暗处,口中虚
把舌头来咂道:“好酒!还是这酒冲得人动!”
那妇人那会去切肉,只虚转一遭便出来,拍手叫道:“倒也!倒也!”那两
个公人,只见天旋地转,疆禁了口,望后扑地便倒。武松也把眼来虚闭紧了,扑
地仰倒在凳边。那妇人笑道:“着了!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脚水。”便叫:
“小二、小三,快出来。”只见里面跳出两个蠢汉来,先把两个公人扛了进去。
这妇人后来桌上提了武松的包裹并公人的缠袋,捏一捏看,约莫里面是些金银。
那妇人欢喜道:“今日得这三头行货,倒有好两日馒头卖。又得这若干东西。”
把包裹缠袋提了入去,却出来看这两个汉子,扛抬武松,那里扛得动,直挺挺在
地下,却似有千百斤重的。那妇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