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将了砚瓦笔墨,就买
了三五张纸,藏在身边。就叫两个士兵买了个猪首,一只鹅,一只鸡,一担酒,
和些果品之类,安排在家里。约莫也是已牌时候,带了个士兵,来到家中。那妇
人已知告状不准,放下心,不怕他,大着胆看他怎的。武松叫道:“嫂嫂下来,
有句话说。”那婆娘慢慢地行下楼来,问道:“有什么话说?”武松道:“明日
是亡兄断七。你前日恼了众邻舍街坊,我今日特地来把杯酒,替嫂嫂相谢众邻。”
那妇人大刺刺地说道“谢他们怎地?”武松道:“礼不可缺。”唤士兵先去灵床
子前,明晃晃地起两枝蜡烛,焚起一炉香,烈下一陌纸钱,把祭物去灵前摆了,
堆盘满宴,铺下酒食杲品之类。叫一个士兵后面烫酒,两个士兵门前安排卓凳,
又有两个前后把门。
武松自分付定了,便叫:“嫂嫂来待客,我去请来。”先请隔壁王婆。那婆
子道:“不消生受,教都头作谢。”武松道:“多多相扰了乾娘,自有个道理。
先备一杯菜酒,休得推故。”那婆子取了招儿,收拾了门户,从后头走过来。武
松道:“嫂嫂坐主位,乾娘对席。”婆子已知道西门庆回话了,放心着吃酒。两
个都心里道:“看他怎地?”武松又请这边下邻开银铺的姚二郎姚文卿。二郎道:
“小人忙些,不劳都头生受。”武松拖住,便道:“一杯淡酒,又不长久,便请
到家。”那姚二郎只得随顺到来。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又去对门请两家。一家
是开纸马铺的赵四郎赵仲铭。四郎道:“小人买卖撇不得,不及陪奉。”武松道:
“如何使得!众高邻都在那里了。”不由他不来,被武松扯到家里,道:“老人
家爷父一般,便请在嫂嫂肩下坐了。”又请对门那卖冷酒店的胡正卿。那人原是
吏员出身,便瞧道有些尴尬,那里肯来。被武松不管他,拖了过来。却请去赵四
郎肩下坐了。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谁?”王婆道:“他家是卖馉饳儿的张
公。”却好正在屋里,见武松入来,吃了一惊,道:“都头没什话说?”武松道:
“家间多扰了街坊,相请吃杯淡酒。”那老儿道:“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礼数到
都头家,却如何请老子吃酒?”武松道:“不是微礼,便请到家。”老儿吃武松
拖了过来,请去姚二郎肩下坐地。说话的,为何先坐的不走了?原来都有士兵前
后把着门,都似监禁的一般。
且说武松请到四家邻舍并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武松掇条凳子,却坐在横
头。便叫士兵把前后门关了。那后面士兵,自来筛酒。武松唱个大喏,说道:
“众高邻休怪小人粗卤,胡乱请些个。”众邻舍道:“小人们都不曾与都头洗泥
接风,如今倒来反扰。”武松笑道:“不是微礼,众高邻休得笑庆则个。”士兵
只顾筛酒。众人怀着鬼胎,正不知怎地。看看酒至三杯,那胡正卿便要起身,说
道:“小人忙些个。”武松叫道:“去不得。既来到此,便忙也坐一坐。”那胡
正卿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暗地寻思道:“既是好意请我们吃酒,
如何却只般相待,不许人动身?”只得坐下。武松道:“再把酒来筛。”士兵斟
到第四杯酒,前后共吃了七杯酒过。众人却似吃了吕太后一千个筵宴。只见武松
喝叫士兵:“且收拾过了杯盘,少间再吃。”武松抹了卓子,众邻舍却待起身,
武松把两只手只一拦,道:“正要说话。一干高邻在这里,中间高邻那位会写字?”
姚二郎便道:“此位胡正卿极写得好。”武松便唱个喏道:“相烦则个。”便卷
起只袖,去衣裳底下,飕地只一掣。掣出那口尖刀来。右手四指笼着刀靶,大母
指按住掩心,两只圆彪彪怪眼睁起,道:“诸位高邻在此,小人冤各有头,债各
有主。只要众位做个证见!”
只见武松左手拿住嫂嫂,右手指定王婆。四家邻舍,惊得目睁口呆,罔知所
措,都面面厮觑,不敢做声。武松道:“高邻休怪!不必乞惊!武松虽是粗卤汉
子,便死也不怕,还省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并不伤犯众位。只烦高邻做
个证见。若有一位先走的,武松翻过脸来休怪!教他先吃我五七刀了去。武二便
偿他命也不妨。”众邻舍道:“却吃不得饭了。”武松看着王婆,喝道:“兀那
老猪狗听着:我的哥哥这个性命,都在你的身上。慢慢地却问你。”回过脸来,
看着妇人,骂道:“你那淫妇听着!你把我的哥哥性命怎地谋害了?从实招了,
我便饶你。”那妇人道:“叔叔,你好没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千我什
事!”说犹未了,武松把刀胳查子插在卓子上,用左手揪住那妇人头髻,右手匹
胸提住,把卓子一脚踢倒了,隔桌子把这妇人轻轻地提将过来,一交放翻在灵床
子上,两脚踏住。右手拔起刀来,指定王婆道:“老猪狗,你从实说!”那婆子
只要脱身脱不得,只得道:“不消都头发怒,老身自说便了。”
武松叫士兵取过纸墨笔砚,排在桌子上,把刀指着胡正卿道:“相烦你与我
听一句,写一句。”胡正卿胳<月荅>々抖着道:“小人便写。”讨了些砚水,磨起
墨来。胡正卿拿起笔,拂开纸道:“王婆,人实说。”那婆子道:“又不干我事,
与我无干!”武松道:“老猪狗,我都知了,你赖那个去!你不说时,我先剐了
这个淫妇,后杀你这老狗。”提起刀来,望那妇人脸上便扌闭两扌闭。那妇人慌
忙叫道:“叔叔,且饶我。你放我起来,我说便了。”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
跪在灵床子前。武松喝一声:“淫妇,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