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倒也新鲜
雅致。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宝玉见新人蒙着盖头,喜娘披着红扶着。下首扶新人
的你道是谁,原来就是雪雁。宝玉看见雪雁,犹想:“因何紫鹃不来,倒是他呢?”
又想道:“是了,雪雁原是他南边家里带来的,紫鹃仍是我们家的,自然不必带
来。”因此见了雪雁竟如见了黛玉的一般欢喜。傧相赞礼拜了天地。请出贾母受
了四拜,后请贾政夫妇登堂,行礼毕,送入洞房。还有坐床撒帐等事,俱是按金
陵旧例。贾政原为贾母作主,不敢违拗,不信冲喜之说。那知今日宝玉居然像个
好人一般,贾政见了,倒也喜欢,那新人坐了床便要揭起盖头的,凤姐早已防备,
故请贾母王夫人等进去照应。
宝玉此时到底有些傻气,便走到新人跟前说道:“妹妹身上好了?好些天不
见了,盖着这劳什子做什么!”欲待要揭去,反把贾母急出一身冷汗来。宝玉又
转念一想道:“林妹妹是爱生气的,不可造次。”又歇了一歇,仍是按捺不住,
只得上前揭了。喜娘接去盖头,雪雁走开,莺儿等上来伺候。宝玉睁眼一看,好
像宝钗,心里不信,自己一手持灯,一手擦眼,一看,可不是宝钗么!只见他盛
妆艳服,丰肩忄耎体,鬟低鬓軃,眼息微,真是荷粉露垂,杏花烟润了。宝玉
发了一回怔,又见莺儿立在旁边,不见了雪雁。宝玉此时心无主意,自己反以为
是梦中了,呆呆的只管站着。众人接过灯去,扶了宝玉仍旧坐下,两眼直视,半
语全无。贾母恐他病发,亲自扶他上床。凤姐尤氏请了宝钗进入里间床上坐下,
宝钗此时自然是低头不语。宝玉定了一回神,见贾母王夫人坐在那边,便轻轻的
叫袭人道:“我是在那里呢?这不是做梦么?”袭人道:“你今日好日子,什么
梦不梦的混说。老爷可在外头呢。”宝玉悄悄儿的拿手指着道:“坐在那里这一
位美人儿是谁?”袭人握了自己的嘴,笑的说不出话来,歇了半日才说道:“是
新娶的二奶奶。”众人也都回过头去,忍不住的笑。宝玉又道:“好糊涂,你说
二奶奶到底是谁?”袭人道:“宝姑娘。”宝玉道:“林姑娘呢?”袭人道:
“老爷作主娶的是宝姑娘,怎么混说起林姑娘来。”宝玉道:“我才刚看见林姑
娘了么,还有雪雁呢,怎么说没有。你们这都是做什么顽呢?”凤姐便走上来轻
轻的说道:“宝姑娘在屋里坐着呢。别混说,回来得罪了他,老太太不依的。”
宝玉听了,这会子糊涂更利害了。本来原有昏愦的病,加以今夜神出鬼没,更叫
他不得主意,便也不顾别的了,口口声声只要找林妹妹去。贾母等上前安慰,无
奈他只是不懂。又有宝钗在内,又不好明说。知宝玉旧病复发,也不讲明,只得
满屋里起安息香来,定住他的神魂,扶他睡下。众人鸦雀无闻,停了片时,宝
玉便昏沉睡去。贾母等才得略略放心,只好坐以待旦,叫凤姐去请宝钗安歇。宝
钗置若罔闻,也便和衣在内暂歇。贾政在外,未知内里原由,只就方才眼见的光
景想来,心下倒放宽了。恰是明日就是起程的吉日,略歇了一歇,众人贺喜送行。
贾母见宝玉睡着,也回房去暂歇。
次早,贾政辞了宗祠,过来拜别贾母,禀称:“不孝远离,惟愿老太太顺时
颐养。儿子一到任所,即修禀请安,不必挂念。宝玉的事,已经依了老太太完结,
只求老太太训诲。”贾母恐贾政在路不放心,并不将宝玉复病的话说起,只说:
“我有一句话,宝玉昨夜完姻,并不是同房。今日你起身,必该叫他远送才是。
他因病冲喜,如今才好些,又是昨日一天劳乏,出来恐怕着了风。故此问你,你
叫他送呢,我即刻去叫他;你若疼他,我就叫人带了他来,你见见,叫他给你磕
头就算了。”贾政道:“叫他送什么,只要他从此以后认真念书,比送我还喜欢
呢。”贾母听了,又放了一条心,便叫贾政坐着,叫鸳鸯去如此如此,带了宝玉,
叫袭人跟着来。鸳鸯去了不多一会,果然宝玉来了,仍是叫他行礼。宝玉见了父
亲,神志略敛些,片时清楚,也没什么大差。贾政吩咐了几句,宝玉答应了。贾
政叫人扶他回去了,自己回到王夫人房中,又切实的叫王夫人管教儿子,断不可
如前娇纵。明年乡试,务必叫他下场。王夫人一一的听了,也没提起别的。即忙
命人扶了宝钗过来,行了新妇送行之礼,也不出房。其余内眷俱送至二门而回。
贾珍等也受了一番训饬。大家举酒送行,一班子弟及晚辈亲友,直送至十里长亭
而别。
不言贾政起程赴任。且说宝玉回来,旧病陡发,更加昏愦,连饮食也不能进
了。未知性命如何,下回分解。